这种情况下,李元朗没办法把她的逐客令当成玩笑或是视若无睹。因为,她的气愤和排斥,他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看了看疲倦至极的林空空,觉得康辰轶说的对,现在不是和她谈这件事情的好时机,是他操之过急了。
她现在还处于受到伤害后的自我保护状态,而且她也到了孕晚期,情绪和身体都已经处于她能负荷的极限。这时候应该给她一个平稳的生活状态,而不是继续刺激她。
所以,本来兴冲冲想说的话,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是鲜衣怒马,人生旅途还从未遇过挫折的李元朗,第一次觉得难以启齿。
他很挫败的想逃之夭夭,可又觉得自己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使命,似乎不太好。他无奈的叹息,觉得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女人不是他老妈,也不是他媳妇儿,而是他老大的女人。
说不能说,哄不能哄,讲道理还讲不过,简直就是让他丝毫办法都没有。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哀叹了一会儿,又开始发挥自己厚脸皮的精神。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哥……他住院了。”
林空空怔了一下,疏离的回复:“与我无关。”
李元朗气结,又想到反正已经厚脸皮了,不如就不要脸了,又不是现在接着说:“当然和你有关系,他情况不好却不配合治疗,整天闹着要出院。”
“那你应该去找医生,而不是我。”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就是他的医生。”
“我说了我不是,你听不懂吗?”
“你是!”
“阿香,送客!”林空空最后一点耐性也被他磨光,见自己冷言冷语许久,他依然不肯走,索性就让阿香来赶人。
阿香听出林空空语气中的来势汹汹,就诚惶诚恐的推着李元朗往外走。李元朗一看来赶人的是个小姑娘,就顿时跟人耍起了无赖。
他本就生得极其俊美,性格也招女孩儿喜欢。此时,桃花眼一勾,阿香顿时就变得结结巴巴,一句赶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空空一看李元朗又开始发挥他的妖孽本性,再看看阿香双目含情,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娇态,顿时恨铁不成钢的说:“阿香!我让你把他给我赶出去!”
阿香小跑到林空空身边,抓着她的手臂摇啊摇,嘴巴也甜甜的:“小姐,你看他多有诚意,你就听听他要说什么嘛,这就赶人走,哪里是待客之道么?”
林空空把阿香拉向自己小声的威胁:“阿香,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见色忘主,这么轻易就被男色所惑,让你赶人你反倒来帮他说情。”
“小姐,你看他长得也不像坏人,重点是,这么帅……我真的不忍心赶他走。”
“你以前不是整天康家二公子帅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阿香顿时被她说得纠结了,看看李元朗,再闭上眼睛想想康辰辙,一个妖孽倾城,一个漫画少年,明明都很帅,实在难分高低。
实在想不出答案,她就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的对林空空说:“小姐,你就不要难为我了,我真的分不清楚他们哪个更帅……”
林空空终于意识到阿香这个花痴,是完全指望不上了,留在这里只会给她添乱,就烦躁的把人打发到厨房去了。
两人之间本来很阴郁的氛围,被阿香这样一活跃,反而轻松了许多。李元朗看刚才一直冷着脸的林空空,眉眼间有些冰雪消融的迹象。
就赶紧凑上前去,陪着一张笑脸:“容我说句实话,你们两家的恩怨情仇,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所以咱们现在只说你们的关系,不探讨那些过去的事情行么?”
“你觉得可能吗?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再和我说不谈恩怨谈感情?”
“嫂子,你听我解释,我想你们恋爱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哥,他不善表达情感,只会默默做事。你好歹再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空空起身,既然赶不走,那她就自己去卧室休息一会儿,她就不信,他还会死皮赖脸的跟上来。
李元朗看她毫不犹豫的上楼,知道自己不管怎样死皮赖脸,也不可能把她劝回去了。就站在楼梯口,对着林空空的背影说:“他的情况很不好,胃出血,如果他依然不配合治疗,或是出院后不好好休养,那他的胃就会坏死,只能进行切除手术,至少要切掉三分之一。”
林空空背影一僵,停下脚步,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紧紧攥着。李元朗在楼下清楚看见她的指节都泛着白色,他想这个时候的她内心应该是煎熬的。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结果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你如果不回去见他,那你能给他打个电话么?你让他保重自己!我想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算我求你……”
林空空知道像李元朗这样的大男子主义者,让他逞凶斗狠还行,让他求人他是真的不会。想来,这些话已经是耗费了他最大的勇气,不是情况十分危急,他也一定不会这样。
“我不是佛祖,没有普度众生的责任,更遑论是拯救谁?”
“你可以的,现在,也只有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悲惨的事情在发生,每个人都要经历自己的辛苦,谁也不能替代谁。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我帮不了你,更帮不了他,你走吧!”
也许她的话真的说的够清楚了,李元朗没有再纠缠上来,可她的心却依然不安定。站在卧室窗前,将手指放在玻璃上,透过指缝去看映在玻璃上的阳光,结果只看到了窗外萧条的景色。
她喃喃自语:“真的是春天了吗?为什么我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
不管她如何安慰自己,如何告诉自己她是一个母亲,应该坚强乐观一些,为了孩子,也是为了自己。
可是,仍是没有希望,一点儿都没有。
原来,他在自己心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没了他,她的世界真像是天塌地陷了一样。
她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他做过什么,也可以时刻为自己加油打气,但那似乎都是维持在他安好的前提下。
她恨他,怨他,可她还是不愿意他受伤。虽然她讨厌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它们确实真真正正的存在。
胃出血?切掉三分之一的胃?这些话依然充斥在她的脑海里。想到的是,他那副布满大大小小伤痕的身躯,和初见时他清冽的眉眼。
他的不幸与父亲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没有纪忠良,就不会有他悲剧的一切。所以他想复仇,也没有那么不可理解。
李元朗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他们的爱恨情仇已经说不清了,到底是谁的错?到底是谁辜负了谁?这一切都已经没了一个标准答案。
同样伤痕累累的两个人,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因为每道疤都提示着他们,这些说不清、道不明、逃不开、斩不断的纠葛。
“我不想你,不想你……”
心里难受的一窒,眼泪也似乎不受控制的冲出眼眶,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唇,把冲出来的呜咽声堵在口里,泪水却是汹涌而下。
就这样维持了不到半分钟,胸口蔓延出针扎一样密集的疼痛,她难受地蹙了眉,痛苦的将手捂在心口上。那里正在快速的跳动,她似乎听见了剧烈的嘭!嘭!嘭!那是她最害怕的声音,是死亡发出的信号。
她知道自己是心脏病发了,颤着手去衣兜里拿装在口香糖盒子里的药,艰难的拿出两粒放入口中,整个人也无力的坐到地板上。
中成药的味道很大,充斥在她的鼻翼间,她已经顾不上难过,只能在疼痛中大口吸气,那模样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可怜又绝望。
许久过后,心跳渐渐平复,心脏的刺痛感消失,让人窒息的缺氧感觉也过去了。她闭眼,将头靠在墙壁上苦涩的笑,知道自己又挨过了一次。
颤抖着把双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感受着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和她的互动,颤抖着声音说:“别怕……别怕……”
这时候的她似乎只能发出这两个简单的音节,虽然很想和他们再说些什么,可嘴唇颤抖了几下,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她就那样蜷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起身。刚站起来时,眼前一阵黑暗,她扶着窗台等了很久,那阵晕眩感才过去。
缓慢的走到浴室,绞了一条温热的毛巾擦脸,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也让她清楚的看见镜子里的女子。她梳着一头细碎的短发,皮肤白到几近透明,一双眼睛里毫无光芒,只剩下木然,苍白的嘴唇也无一丝血色。
不由地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她不太相信自己竟然已经这么憔悴?现实生活对她的残忍和折磨,让她变了很多,甚至已经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这是何其的讽刺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