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空的话让白晨风瞬间清醒,对于自己刚刚产生的想法,他想想都后怕。手术虽然凶险,可他们如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此时,他更不应该被动摇心志,一定要心志坚定的陪她渡过难关。不管他们要经历什么,欢喜抑或是痛苦,都应该有两个人承担。
一天一天的去数,一年一年的去数,只要时光是由他们两个人一起度过,那就知道他们去争取,不是么?
“你一定会没事的。”他看着她,神态认真。
林空空呆呆地看他,他一向清冽锋利的眉眼,如今已经收敛了许多戾气,如墨玉一般,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
从杜蘅和芳芷出生后,从知道她患了这样严重的病症时,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她有多任性,或是多么不可理喻,他都从没生过气,甚至眼角眉梢的清冷之气也不复存在,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温柔。
忽然想起,她怀孕以后,他们在一起那为数不多的日子,他也是很温柔的。那时她时常抽筋,夜半就会痛醒,她低低的啜泣,他会轻声安慰她,还会给她细细按摩。
她食欲很差,他就会想方设法,淘到很多有营养,做法又新奇的食物给他吃。
他会抚摸她的肚子,低声和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说话,也会在胎动来临的时候,眉梢眼角漾出清淡的笑意。
那应该是他们相处这十年中最平淡幸福的日子,幸福得有些像梦境,一点都不真实。
他性子一直孤冷寂寞,她就想,尽自己所能对他很好、很好。但其实,剔出他们两家是世仇,其实,他才是对她很好、很好的那个人。
从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一直很照顾她,有关她的事,事无巨细,他都一一为她打理好了。他性格冷清,对谁都是淡淡的,但对着她的时候,心思却很细腻。
其实,现在的他已经很少发脾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默内敛,但笑容却逐渐多了。
他喜欢她,喜欢他们的孩子,手术后,他可能依然提心吊胆,但是确实是比之前明朗了许多。
她下意识的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颗本不属于她的心脏,正在她的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
她不知道这颗心脏原来的主人是谁,他不许她胡思乱想,也不许她多问。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她想不通的,她想的,只是好好守着他,守着杜蘅和芳芷。
她想,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应该很幸福,还有一个她不太敢提及的人,就是她的爸爸。
他们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想在有生之年能和他们一直在一起,陪着他们慢慢老去。
想到他也会变老,她静静地伸手抚上他脸颊,有一天他的眼角也会蔓延出淡淡的纹路,甚至会变得白发苍苍。这样绝世风华的一个人,就算是老去,应该也会风采依然。
不对,在她的心里,他永远不会老去,一如她十八岁那年初见他的模样,白衣黑裤,风采卓然。
十八岁?真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想什么事情都那么简单,不会怨恨谁,也不用思前想后,如今的自己同那时候比较起来,已经是满目沧桑了……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睡觉!”他不悦的低声斥责。
“我想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见你时候的样子。”
“哦?那时候你应该犯花痴了吧!”
“哪有?”她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利落的反问。
“没有?”他凑近她,四目相对,鼻尖碰到了一起。
“有……还是没有?”
“呵呵……”他轻声笑,又无奈的摇头:“有没有这种事你还要问我吗?”
“有就有,反正被你这皮相吸引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她自暴自弃的反击。
他爱惜的在她的额头上浅浅的印了个吻,语气绵长认真:“能吸引我的……却只有一个你……”
这算是他的表白么?这个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白,却从不肯轻易说出喜欢这个字眼的人,这应该就是他的表白了……
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儿异样,她两手揽了他的腰际,将脸颊埋在他胸前,闭了眼睛,轻柔的说:“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还要白头到老,我还要看着孩子们长大。”
“你已经胡思乱想了大半日,去睡一会儿。”耳畔,辗转过他的声音。
“你陪我睡一会儿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在他的印象里,自从她生产那日过后,她每每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总见他在自己身边,她不知他有没有睡过觉,因为他把疲倦都掩在眼底。
他低声笑:“你自己都做母亲了,怎么还像个孩子,睡觉还要人陪着?”
“那你都做父亲了,怎么也还像个孩子,睡觉还要别人提醒?”
白晨风会心一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睡一会儿。”
“好。”她柔顺地说。
他拦腰抱起她走到床边,又动作轻柔的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脱了鞋子上床,挨着她静静躺下。
林空空依偎进他怀里,声音轻柔:“小白,出院后,我想回学校看看。”
“好。”
“等杜蘅和芳芷长大了也让他们读F大,你到时候要告诉他们,咱们从学校里发生的事。”
白晨风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轻抚了抚她的发,声音温和:“你是让我讲故事?这个我不擅长,到时候还要你告诉他们。”
林空空知道移植的心脏是有使用寿命的,可能十多年已经算是比较长。国外有心脏移植过后,生活了30年的,可那似乎是奇迹,不然也不会被人们铭记知晓。
命运之神似乎从来都没有眷顾过她,从始至终。她不知自己如何能相信,奇迹会出现在她身上,但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她应该努力活得更长久。
意识逐渐迷离,她静静的睡在他的怀里。白晨风却睡不着,他只想这样看着她,不敢闭眼,怕再睁开眼睛时,触手冰凉。
她每天承受的风险都是巨大的,他不怕她死去,因为,他会陪着她。可他怕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孤单冷清,她胆子那么小,应该会害怕的。
所以,他要守着她,永永远远的守着。
怀中的人呼吸绵延悠长,显然已经熟睡过去,白晨风翻身下床,半跪在床前,修长的手指,轻巧的去解她的衣扣。
他要看看她的伤,这在她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允的。他知道女子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在心爱的人面前,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瑕疵。
所以,他不强迫她。
只是有些事情,他一定要知道,比如这场手术中,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有关她的事,他绝对不允许自己一无所知,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不知自己的手为什么会轻微颤抖着?这双手持过刀,握过枪,做过最残忍、最血腥的事,毁灭过生灵,生杀予夺。
可如今,却是不可控制的颤抖。
他闭了眼,深呼吸几次后,才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眸子一如往常清冽,寒光微敛。
她的衣扣被解开,如玉无瑕的胸前,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
白晨风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
对于她的伤口,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医生也说过伤口缝合了一千多针。
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感觉不置信,因为,刀口足足有一尺长,那么纤细柔弱的一个人儿,该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他痛得一口气没缓上来,眼前一阵发黑,脑袋里也一阵轰鸣,耳畔都是鸣鸣声,他痛得一口气没缓上来,眼前一阵发黑。
好半天,他缓过劲儿来,喘着气,伸手想要触碰,却又不得不退缩回去。只替她扣好扣子,又把被角掖好,平静的走出病房,关了门。
一出门,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无力,背靠在墙壁上,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掐住,狠狠揉捏着,让他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弯了腰,缓缓滑坐在冰冷地板上。
他想到初见时她怯怯的眼睛,清澈明亮,却总是小心翼翼。也想到她披散着一头长发,浅笑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校园的林荫小路上,唯一留在他印象中的只是她的笑。
她曾经那么美好,纯净无瑕,笑起来的时候又那么美,在他心里,他一生中唯一的圆满就只是遇见她,剩下的都是残缺又破败不堪的。
现在,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心心念念想守护的,却受到了疾病带来的巨大伤害,命运待他何其不公?
许久过后,疼痛愈演愈烈,他两手紧紧握拳,额上青筋毕显,却仍是抑制不住漫天而来的痛意。
最终,他忍不住低低的发出一声,不是哭却痛到了极致,像受伤的野兽在轻声嘶鸣。
眼底刺痛,有什么液体想要夺眶而出,被他强行忍住。他闷声笑,声音苍凉,有凄惶,有痛苦,有纠结,闻者都要跟着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