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霍剑渊电话的时候,霍剑淅已经到了飞机场。人来人往的机场内,电话那头的声音,穿越了所有的噪杂声,清晰刺耳:“她自杀了。”
自杀?谁?浅浅?他的妻……
有什么东西瞬间在霍剑淅的脑海里炸开,他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他的世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黑暗和空白交织,所有的睿智、深沉、机警、镇定,都不复存在。
他开始颤抖,像个孩子一般地颤抖,耳边的声音在飘荡,忽而远……忽而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霍参谋,您怎么了?霍参谋?”首长派来的警卫员看他神思奇怪,接连唤了几声。
他的警卫员跟着他时间最久,算是很了解他的心思,却没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过思虑着,肯定也与夫人有关。
看他变成这副样子,就自作主张的拿了他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问:“您好,我是参谋长的警卫员小张,请问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霍剑渊,也不曾想自家兄长竟会如此失态,在他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神思不属,知道情况紧急,就言简意赅的交代:“让你家参谋长放心,因为发现的及时,并无大碍。”
小张听了这话,心才算落回肚子里,要知道夫人可是参谋长的命,她若是有什么闪失,对参谋长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挂了电话后,小张半俯下身子贴近霍剑淅,声音徐徐缓缓,字字清晰:“参谋长,夫人没事儿,现在还在医院,您收拾一下心情,快登机了。”
霍剑淅只觉得每呼吸一口都是疼的,他的浅夏、他的妻,那么明媚耀眼的女子,能让人想到的都是阳光,如何会想到了自杀?
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每天那么忙,不是要出外,就是要回驻地带兵,还有一系列的琐事,对她不够关心,所以,连她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都一无所知。
从她开始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投入到工作中,不顾家庭,不顾他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对她很有打击的事吧!可他给她的除了抱怨,竟连一点关心和爱护都没有。
即使是他提出离婚,她都很冷静的同意。那时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她是在逼迫他离婚,可他以为,当他提出来的时候,她应该会挽留。即便是她不挽留,他也有了让她倾吐心事的机会。
却不曾想,他竟然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那时她的反应无异于激怒了他,他是个男人,而且是很有自尊心的男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竟是这般嫌弃。
他怄气般的和她去办了离婚手续,就连他自己都意外。他已过而立之年,带过那么多兵,遇事最是沉稳,可一到她这,就像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有时候真的是针锋相对。
现在他除了后悔就是自责,从细微的生活琐事上,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宽容他,而他在这样的大事上却如此疏忽,以至于把她逼到这种境地。
在他的认知中,自杀这种事情,是黑暗、血腥、无奈的举动,永远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因为,她总是那么美好、善良、阳光、乐观……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S市的CA231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02号登机口上飞机。”
机场播音员已经开始催促登机,霍剑淅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抽身出来。
“参谋长,登机了。”小张低声道。
霍剑淅一愣,默默起身,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他赶回来后已经是深夜,市医院特殊病房的走廊里,分外空旷,除了护士站处亮着微弱的灯光,偶尔人影攒动,一时竟看不到其他人。
阴森森的气息,刺骨冰冷,他的心里一片冰凉。也顾不得一路风尘,只按照霍剑渊的指引,径直往欧阳浅夏的病房走去。
病房内,欧阳浅夏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清浅,似是陷入沉睡。另一张床上,霍剑渊和衣而眠,听到他进门,利落的起身。
霍剑淅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也没看他,就坐在病床前面的椅子上,痴痴的看着欧阳浅夏。
她的脸色很苍白,长发略显凌乱的铺呈在枕头上,本是很漂亮的鹅蛋脸,如今竟消瘦的下巴尖尖,看起来有些像瓜子脸了。
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腕,被纱布缠着,他一恸,在他手腕上轻轻地落了个吻。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再浓烈的情感,也被压抑成了一声呜咽。
“剑淅,出来下,有些话要和你说。”霍剑渊看了他的样子,决定还是把自己才知道的真相告诉他。
霍剑淅常年军旅生涯,锻炼出了他钢铁一般的意志,除了欧阳浅夏,几乎是没有人可以乱他心神。
“什么事都放一放,让我陪陪她。”
“如果这事情就是与她有关呢?你还要放一放吗?”
霍剑淅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眸光深沉的看了一眼她,然后和霍剑渊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我已经到医院问过了,她前年体检发现了子.宫肌瘤,起初打算保守治疗,看发展情况。
后来她有了身孕,那孩子却是不可能留下来,这也就是你们开始闹别扭的那个*。
情况似乎特别不乐观,前不久她做了一次微创手术,今天上午,她要进行子.宫摘除术,可手术还没开始,她就出来了。我在你家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衣帽间里,割了腕……”
你有没有这样痛过?就像自己的肉身被送进一个巨大的搅拌机,身体一寸寸的被绞碎,巨大的疼痛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剑淅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的薄唇翕合了一下,最终一个音节也没发出,眉宇间隐隐有了颓色。
他发现自己的人生仿佛变成了一卷黑白电影,周遭死寂一片,任世事变迁,任时光沧海伤田,茫茫人海中,却只剩下他一个人,踽踽独行,无伴无友。
人生至此,当真是……了无生趣。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但是我清楚,你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人生短短几十载的光阴,能和喜欢的人一起,也许对其他人来说并不困难,可对我来说却是永远也达不到的心愿。
雪凌走后,我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能相守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霍剑渊语重心长的说出这些话,无疑是希望兄嫂能够破镜重圆,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我还是留在这里,可以跑跑腿什么的。”
“不用,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儿,我也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霍剑渊想了想也觉得他们确实需要单独相处,自己这个外人在身边,有些话可能就没办法说。
他点了点头,嘱咐:“那有什么事情的话,你给我打电话。”
“好。”霍剑淅目送霍剑渊离开后,才回了病房。
许是相爱的人总有心灵感应,即便是他轻手轻脚的,睡梦中的欧阳浅夏依然蹙了蹙眉头,缓缓睁开眼。
俊朗的男子穿着松枝绿的军装,从清浅的灯光中,缓缓而来。欧阳浅夏刚从睡梦中清醒,有些迷迷糊糊,听着走廊里闷闷的脚步声一路而来,他进门的那一瞬间,恍若梦境。
她微微动了动,霍剑淅大步走过来,握了她的手:“我在这里!别怕!”
他的声音很嘶哑,听的人心里很难受,欧阳浅夏从未听过他如此慌张的声音,看他衣衫单薄,柔声道:“夜深寒气重,你怎么不给自己加件外套?”
她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霍剑淅一愣,心里愈发迫切:“我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为什么要这样?”他痛心疾首的问。
欧阳浅夏刚清醒,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听了他的话,才开始打量周围和自己。
记忆回笼,从要做手术到现在,一切都清晰明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累……”她声音沙哑,隐隐间夹杂了些许哭腔。
霍剑淅最受不了她哭,因为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般娇气,很少哭。可她哭的时候,又很招人疼,眼泪一下来就鼻眼通红,小可怜似的。
“别哭……”他伸手擦她的眼泪,她躲,他就低头去,用嘴吮干那些泪珠,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浅浅,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这话对欧阳浅夏来说,无疑是震撼的。一个受中国传统教育的男人,思想里根深蒂固的都应该是,那些普通人最在意的东西。
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安慰她?欧阳浅夏目光直直的看他,眼睛都未眨一下,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看他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霍剑淅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宠溺:“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我疼你一个人都疼不过来,再多一个如何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