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样靠近我，并且不会被我拒绝吗？
忍不住想笑。
这样的他，从前可没有见过。
不过，想到他的话、他指的事，脸颊就不由发烫起来。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他温润的眉目。
那双清湛的眼睛同样瞬也不瞬地望着我，似乎有些懊恼，也和我一样有着些许的尴尬与害羞。
原本没什么，但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我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可明明昨晚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就是突然从老夫老妻的状态回到初恋时，心境一下就不一样了，胸口处还不由地扑通扑通直跳。
再看了他一次，彼此都偏过头去，唇瓣却依旧上扬着。
但谁也不说话，场面只会更加尴尬……
“那，还想要再靠近一下吗？”我转眸，望向他的脸，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不清不楚，但双臂已自然展开，只等他伸出手来，便可将我抱紧。
然而蓝辰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没什么区别，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未来经历世事的他，在这样的时刻总是表现得很拘谨。
当我主动抱住他的时候，他明显怔了一下，方才缓缓收紧手臂，俯身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同样慎重的姿态，让我想到了我们刚刚成婚的时候，思绪一下就飞远了，再回神时，蓝辰的目光仍是落在我脸上，让我不由地晃了下神，微微一笑：“晚上来接我？”
他点头，但转而就摇头了：“我等你。你说的不错，明烨并不希望我出入他的世界。”
“怎么看出来的？”
蓝辰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摸我的头：“只要我靠近你，他就会不高兴。显而易见，他并不希望我们过多接触。”
我倒是没有察觉，后来追问之下才听蓝辰说起，原来之前在明镜以及云荒城中的时候，每一次我和他接触，明烨都会刻意关注。而那时我正想着沈雯雯的事，根本没有察觉到别的什么。
他自是在意，望向我的眼神却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然而很快，蓝辰嘴角的笑意就消失了，但眸光仍是轻轻浅浅地望着我，瞬也不瞬：“去吧，我等你回来。”
——
余下的时间，我们继续观察沈家那边的状况，回去的时候，林皓白和天美差不多已经查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诸多事情发生以前，沈家只是死了一名下人，奇怪的是，这名下人和沈家老爷子不算亲近，和沈家大少爷之间也没什么瓜葛，但对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突然暴毙而亡，实则遭人灭口。
下手的是沈家大少爷派去的人，但更像是替沈老爷子动的手。
详细的情况暂时不得而知，林皓白计划到了晚上再引魂调查。
天美倒是不关心这个，抱着手臂，撞着我的胳膊问：“三姐，沈雯雯的事，到底要不要提前让林公子知晓？”
“知道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能够相识，我已经很满足了。”
和原先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要是林皓白的神智没有跑到镇魂铃里去走一遭，这会儿，他最先认识的女孩应该是雯雯。
缓缓吁了口气，我仰头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身旁天美也将话题渐渐扯远：“这次姐夫和你一起出现，明烨好像又不高兴了，你确定他不知道你们经历过的那些事？”
那句话几乎吓出了我一身冷汗，连忙挥挥手，打住天美的揣测：“他不可能知道。”
没有使用过镇魂铃的人，永远无法知晓其中奥秘。明烨如果真知道发生了什么，初次见面的时候，怕又是另一番场景了吧？
——
到了晚上，夜风凄凄，院子里的落叶全被风卷了起来，铺了满地。
下人们经过时，白天还能扫两下，晚上连靠近也不敢。
出事的屋子被彻底空了出来，我们三人在外面守着，没瞧出有什么东西，就连阴气在阵阵寒风的吹拂之下也变得不是十分明显。
用了隐身法术，林皓白再在屋子外布下了法阵，他似乎有种直觉，今天真正的邪祟不会现身，略带愁色地望向我和天美，解释：“如果能够吸引来一些附近的孤魂野鬼也好，可以通过它们的描述来了解这里发生的情况。”
布下的法阵名为“引魂”，是封灵族非常早期的法阵，出自青岚之手。
我原以为林皓白是不会的，后来追问下才知道，自从他找回全部记忆后，整个记忆的片段可以从云荒延续到封灵族的创立。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双生花的化身过程。
出于对他心情的考虑，这件事，我暂且没提也没问。
天美朝附近看了看，又逛了逛，见没别的情况发生，便提议去沈雯雯那边瞧瞧：“小姑娘一个人也不容易，我去瞅瞅就回。”
她就是这样，对于各种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天生有一股鲜活气，仿佛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出现她感兴趣的事，何况这件事还和林皓白有关，天美的兴趣自是更大。
我朝她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之后便和林皓白两个人站在空落落的院内，吹着冷风。
未想，却是他先打开了话茬子：“神女近来的状态和我记忆中有所出入，似乎心情很好，不像从前那般哀伤了？”
“嗯。”我想也不想便点头，“除开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别的还有什么能够令我烦忧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是被人算计了吧，也没什么要紧。”
从未想过，有一天将这件事主动告诉别人，竟然是说给了林皓白听。
在大是大非面前，有些事他比我更有觉悟，甚至比我更早醒悟。
我也是一时情难自控，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他：“镇魂铃这东西很奇怪，一旦使用，就会牵动整个五行命脉。在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里，我、玉仏、清渺，乃至后来出现的月灵，似乎每个人都受到了焱燚灵火的影响，生命轨迹发生了改变。无论是现实，还是在镇魂铃的幻境世界中都是如此。但他可以破坏我们的生活，我们也可以利用镇魂铃制造假象。”
“比如呢？”
“比如我曾经嫁给明烨这件事，就是一个假象了。”
我和蓝辰离开后的那些年，洪荒末年发生了什么，天荒之初又发生了什么，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象。可以当做平行空间来理解，用后世的某种说法来解释，就是“薛定谔的猫”。不将箱子打开，永远不知道箱子里的猫究竟是死是活。当然，也有可能，两种情况同时在发生，一个是我嫁给了明烨，另一个便是我没有了。
这就是镇魂铃的奥秘所在，当下却只有我、林清玄、齐瑶他们知道发生的是哪一种情况。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空间，结局都只有一个。
焱燚会来报复，我们终究难逃一劫。
而说完这些之后，我只得冲林皓白无奈一笑：“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大彻大悟过，也痛彻心扉了，但和最终的结局相比，好像曾经的生离死别都变得不再重要？”
林皓白点头。
如今的他，比记忆中的那个他成熟多了。
这时候想到的并非和我相似的感慨，而是在揣测我的用意：“所以神女计划将所有驱魔人复活，推迟末日到来的时间？”
“是。”可说完，我就摇了摇头，“也是无所谓了。只要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留遗憾，未来会发生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可对于未来人生的改变……”他皱眉，有所迟疑，低头望向黑漆漆的地面，神情显得若有所思，“会不一样吗？”
“会。”以免他多想，我这时候立即说道，“你的天命姻缘都提前出现了，还有什么会永远不变的呢？”
点到即止，我微笑着，并没有说破。
而林皓白的眼眸虽然在这时抬了起来，却显然已经对感情之事不再关心。
不多时，法阵里传来异动，一阵阴风猛然扫过，锁住了一个过路游魂。
回神后的林皓白率先走了过去，一身浅白的衣随风拂动，飘然若仙。
背对着我，他问了问游魂情况，那游魂张着嘴，没有发出任何人类可以听见的声音，但它想要表达的话却传入了我和林皓白耳中，大致在说着沈家发生的旧事。
原来，沈家的丝绸生意中还掺杂着别的生意，有些明令禁止的事，他们暗箱操作，悄悄地将货放在衣料船上，运往别处，其中便涉及到了普通人不能经营的兵器一类。
这沈家先前出事的下人周凯，原本不负责货物的运送，但出事前沈家曾接手一笔大生意，人手不够，临时将家丁调了去。
周凯无意发现了这个秘密，将此事告诉了沈家大少。
沈家大少自以为握住了老爷子的把柄，想要夺权，表面上是将周凯暗地里处置，可实际上却在老爷子面前卖了一通乖，语气里多少夹杂着些许威胁的成分。
本是沈家的家事，可意外无辜死去的周凯就心有不甘了。
他在沈家当了十多年的下人，几岁的时候就被卖到沈家为奴，好不容易存够了钱，能娶上一门媳妇，婚事都定下来了，却落了个暴毙的下场。死后，双亲无人照顾，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哭得稀里哗啦，周凯的亡魂在坟前越想越气。
最终，他成为了怨灵，不断散播怨气，诅咒整个沈家人。
由此便可以判断，沈雯雯现在是没事，但若有一天，沈家其他人都死绝了，诅咒不是就要落在她头上了吗？
幸好，发现的时间不算晚，我们能够在城中酒家遇上她也是一种缘分。
林皓白挥挥手，解开法阵，念了几句超度经文，护送游魂离去后，方才回到我身旁道：“接下来要出事的，怕是沈夫人和管家了。”
我点头，附和了两句：“沈夫人现在无所依傍，女儿又外嫁他乡，她守着偌大的宅院，若是不缺钱，倒也自在。但现在……”
我皱了皱：“我既怕她活着欺负雯雯，又担心她死了，惹出更多麻烦。”
“神女似乎很关心沈家这位外室所出的小姐？”
“是啊，我认识她。”
林皓白皱眉，神情依旧若有所思，但他没有追问详情，只是点点头道：“想办法让沈小姐离开也可。”
“像这样的豪门大户，落魄的时候都巴不得将女儿们全都嫁出去，还能通过嫁妆重新积累点儿家底。”我担心沈夫人给雯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也更不希望她出嫁，嫁给什么旁的人。抬眸朝林皓白看去，有些话到了嘴边，也就不得不说了：“这是你的姻缘，你要不要护，看你自己吧。”
记忆之中，林皓白和沈雯雯后来一直相处如宾，感情说不上好坏，有时候觉得过于平淡如水，但细想起来，还是有许多平凡的幸福的时刻。
我想那时的他受云凡影响，或多或少性情相近，都是比较随和的人吧，梵空世界也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偶尔我去一次，见不到云凡，便只见到他和沈雯雯待在神明殿，两人倒像是梵空的至高神一样，日子清净又悠闲。
但现在不同。
眼下的他，心里多少还记挂着和璎珞之间的感情。
我骤然把事实摆出来，同样会担心他会无法接受，只能慢慢寻着他略显惊讶的神情，继续说着：“要是告诉你，未来你们将会有二子一女，你是不是就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他神情一动，仿佛想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好似他自认这一生将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更不会和别的女人成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微微张口，刚说出一个字，林皓白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他转眸望向我身后的大门，我也警觉性地回头，察觉到了异样。
真正的怨灵来了，连身边流动的冷风中也饱含着丝丝缕缕弥漫的森冷怨气，空气一下子变得骤冷起来，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层层叠叠地往上冒，冷意更是从脚底一涌而上，拼命地顺着衣服的缝隙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