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师爷、保镖和差役们胡吃海喝一整天,傍晚还得了不少赏钱,但他们越想越不对劲,即便马良弼再忙,就算今晚不走了,也没有不露面的道理,到了亥时,大家实在等得不耐烦,就让师爷出来问一问,正好遇见了张狗儿。
一看这架势不好,张狗儿急忙转作笑脸相迎,无奈这伙人非得见一见马良弼,迫不得已,他拔出宝剑威胁道:“末将与郭千户、相国大人忙了一整天,你们一个个酒足饭饱,跑来无事生非,成何体统?”
眼看着众人拔剑弩张,就快找张狗儿玩命了,师爷赶忙上前一步,讲道:“小将军,相国大人平时起草文书,都是由在下代劳,今日情况确实很反常,请将军莫怪。”
此刻,张狗儿继续拿大话进行恐吓,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师爷也不管了,差役们根本就不怕他,局面渐渐失去了控制。
就在危情一触即发之际,村口跑来一匹快马,只见许灵儿风风火火冲到了近前,坐在马上问道:“何人在此高声喧哗?”
发现许灵儿对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张狗儿底气十足地喊道:“宫里传旨来了,你们还不快滚!”
大家瞅着许灵儿穿着普通民女的服饰,看着也不像宫女,有人开始起哄:“少拿这事吓唬人,相府门下七品官,当我们是吓大的吗?”
许灵儿举起了一封书信,甩镫离鞍下了马,递到了师爷的近前,低声讲道:“既然先生是相国大人的心腹,给你看一眼无妨。”
师爷接过书信,借助松油火把仔细观瞧,顿时喜形于色,不禁高声喊道:“真是太好了!”
这时,忽然发现有人凑近旁观,师爷赶忙将书信还给了许灵儿,转身对大家讲道:“没事、没事,都回去歇着吧。”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爷不出来见见我们,能睡得安生吗?”
“先生,能否给我们透露一二?”
有个保镖推攘着师爷,狠狠地讲道:“相爷要是真有事,活剥了你的皮!”
许灵儿为了尽快结束这混乱的局面,对师爷讲道:“告诉他们无妨。”
于是,师爷放声大笑,大声讲道:“永王千岁下旨,要加封相爷兵马大元帅之职位。”
众人听罢齐声欢呼、一哄而散……
这时,张狗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叹道:“姐姐,好险!你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二人一起回到了林府,发现穿戴整齐的马良弼也在闹事,十来个明军服装的乡勇,正在把他包围在影壁墙的后边,刚才,他已经听见了师爷的讲话,这会儿才没有撒泼。
张狗儿走上前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地讲道:“相国大人,为了摸清你的真实意图,今日不得不出此下策,作为马峰的义弟,在下给叔公大人赔礼道歉,如今,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今后还请叔公相国大人多多关照。”
“你、你们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马良弼跺着脚质问道。
这时,许灵儿把正妃娘娘的书信递了过去,轻声讲道:“相国大人莫怪,既然今后一起合作,我们必须得先拿出点诚意来,你说是不是?”
马良弼已经看罢正妃娘娘的书信,颇为惊讶地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许灵儿答道。
“虽说老夫是王后娘娘的亲弟弟,这件事压在永王千岁那儿还久都没答复,更何况朝中那些老臣不服,还以为没指望了,没想到你们两个黄毛丫头,居然能劝动正妃娘娘和永王千岁,老夫实在没能料到。”马良弼深深叹了口气,拍着肚子讲道:“被你们折磨了一整天,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总算值了。”
“相国大人,这就安排开宴,请稍等。”张狗儿说着,急忙朝厨房跑去。
来到客厅刚落座,马良弼问道:“为何不见郭千户?”
“千户大人到那霸港找马镫、马鞍兄弟,马上就回来。”许灵儿答道。
马良弼微微一笑,接着问道:“难道说你们也认识我那两位本家?”
“实不相瞒,他们都是王公公的眼线,在帮我们做事。”许灵儿淡淡地答道。
这时,马良弼额头上的冷汗滚落了下来,怪不得昨日的行动失败,问题出在这两个小子头上。
其实,马良弼早就知道马氏兄弟是王公公的人,当时,正妃娘娘已经圈禁了王公公,他们企图把公公的眼线全部接管过来,又加上这二位也姓马,平时行侠仗义,在那霸港颇有名气,因此,当正妃娘娘请求帮忙时,他便顺水推舟,委任马氏兄弟当上了那霸港文武长官。
此刻,尽管肚子饿得咕咕作响,马良弼依然不动声色,认真思考将来如何对付这两个女人,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据他儿子说,马镫、马鞍曾到台湾去过一趟,运来了两具棺材埋在了首里城郊外,还举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当时他并没多想,如今看来,这件事可大有文章!
张狗儿开始帮忙上菜,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便劝道:“相国大人,饿了一天,请先行用餐吧。”
“不必,一定得等郭千户回来再吃。”马良弼说着,转身对许灵儿问道:“请问郭千户找马镫、马鞍为了何事?”
“相国大人,你有所不知,那几个和你儿子一起寻宝的日本人,他们是织田近卫大臣属下的家臣,暗中策划谋杀织田大人,故此,我们派人把那些日本人打发走了,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再回来,这一次,我们决定不再客气,马氏兄弟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立刻把他们扔进大海祭龙王。”许灵儿答道。
“竟然还有这等事?”马良弼颇为疑惑地问道。
“和日本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深知他们的秉性,诡诈奸猾、又善于勾心斗角,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实话告诉你,他们找你儿子寻宝是假,探听你的虚实是真,明白了吗?”
“尽管发生了不少误会,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如今珠联璧合,相信我们的合作定能大获成功,在‘天下布武’的旗帜下征服天下!”
与此同时,郭奕、马鞍和徐鲲等人还在那霸港焦虑地等待,一直等到前往相府接马蜂窝的马镫回来了,仍不见马蜂窝的踪影。
大家渐渐失去了耐心,马氏兄弟派手下人到处寻找,即将到了午夜子时,神色慌张的马蜂窝终于来到了客栈。
原来,这小子是个情种,一想起马上就要离开首里城,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尽管他都没给其母亲打声招呼,却不能不管那些青楼妓馆的老相好,挨家跑了一遍,这才来找徐鲲。
由于马蜂窝得知被其父所出卖,生怕他爹取消了和徐家的婚约,想赶在马良弼通知徐鲲之前,尽快离开那霸港,一见徐鲲的面,便趴在地上先磕了好几个响头,气喘吁吁地讲道:“给泰山大人请安!”
于是,徐鲲也装模作样地把他搀扶起来,微笑着问道:“闲婿,你为何深夜来此?”
马蜂窝起身作了个揖,从怀中掏出那张地图来,神秘兮兮地答道:“泰山大人,小婿刚刚得到一张藏宝图,得赶紧离开琉球,请带我走吧。”
徐鲲接过来一看,瞪大眼睛问道:“闲婿,这、这是当年海盗留下的藏宝图,世间无价之宝,你、你到底从哪儿得来的?”
马蜂窝知道徐鲲曾被海盗抓走过,见他现在那副表情,得意地答道:“从琉球王宫里得来的。”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二人顿时紧张了起来,马蜂窝把那张图藏好了,立刻钻到了床底下,这时,徐鲲打开了房门。
开门一看是马镫来了,徐鲲急忙问道:“提举大人还未歇息?”
“徐大官人,可真是要了亲命,相国大人突然派人传话来,今晚务必找到马峰公子,让他明日一早随你回松江府,我们这找了半宿……”
未等马镫把话讲完,只听吱溜一声,马蜂窝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笑着讲道:“本家哥哥切莫担忧,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郭奕得知马蜂窝已经上了道,这才离开那霸港,快马加鞭赶回林家烧酒坊,此时,满桌的佳肴全都冷凉了。
等郭奕一落座,马良弼大大咧咧地举起了酒杯,高声讲道:“郭千户,希望今后我们精诚合作,共创千秋伟业!”
于是,郭奕、许灵儿、张狗儿及陪同的几名乡勇一起举起杯,齐声讲道:“恭喜相爷荣升大元帅!”
“呵呵,大元帅这个职位,比国相差着半级,谈不上荣升啊。”马良弼再次端起酒杯,反客为主:“各位将来聚在老夫的旗下,同心协力支持近卫大臣,希望将来天下布武之时,都能分得一块领地,来、来、来,老夫再敬各位一杯。”
大家再次碰杯,全都一饮而尽。
接着,张狗儿主动献起了殷勤,敬了马良弼三杯,问道:“相国大人,等你出任大元帅之职,我等全都听你的号令,咱们准备干些什么?”
“那还用说吗,立刻兵发吕宋岛,首先抓捕寇首林风,在朝廷那儿老夫再为各位请功求赏,各位以为如何?”马良弼自信地问道。
“好!我们都愿意在相国大人的帐下听令。”张狗儿点头答道。
也许马良弼饿急了,鼓着腮帮子问道:“郭千户,今天逼迫老夫写了好几份材料,该还给我了吧?”
“相国大人,实在对不起,那几份材料保存在正妃娘娘的宫中。”郭奕冷冷地答道。
闻听此言,马良弼立刻撂下了筷子,站起身来,大吼一声:“岂有此理!真是气死老夫了。”
许灵儿赶忙劝道:“请相国大人稍安勿躁,不如此办理,能得到正妃娘娘的信任吗?人家又何必要帮你获得兵马大元帅一职?”
“如此说来,你们还想靠这个来要挟老夫不成?”此刻,马良弼被气得浑身发抖。
“要挟谈不上,只希望相国大人今后不要再自作聪明。”郭奕答道。
“正妃娘娘、正妃娘娘,呵呵,老夫一句话就能废了她,你们信不信?”
郭奕点头答道:“我们非常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那还为何如此对待老夫?”马良弼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气愤地讲道:“大不了舍弃那个不孝的犬子,信不信老夫给她来个鱼死网破!”
“我信,相国大人可以随时这么干!”郭奕冷冷地答道。
发现郭奕如此冷静,马良弼吃不准她还有什么底牌,起身便往外走。
于是,张狗儿急忙追了出来,一路小跑,穿过了影壁墙,低声问道:“相国大人,请问要干什么?”
马良弼愤愤地答道:“回家把该死的马峰捆起来,老夫亲自押着他到王宫请罪。”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相国大人,你如此蛮干,将来出征吕宋,请问何人出任前部正印先锋官?”张狗儿接着问道。
马良弼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张狗儿犹豫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发现郭奕和许灵儿等人都没出来,张狗儿主动走上前,把马蜂窝留下的书信递了过去,轻声讲道:“相国大人,不瞒你说,我乃是你家公子的结拜兄弟,这是他今晚临走之前留下的书信,就算你想大义灭亲,可能都来不及了,真要是把正妃娘娘和你儿子的丑事揭发出来,抓不着马峰对质,恐怕只能算你恶人先告状,给王室带来这样的丑闻,恐怕王后娘娘也保不了你,请相国大人千万慎重!”
马良弼顿时傻了眼,急忙问道:“这都是何人所安排?”
“请相国大人千万莫急。危急关头、大义当先,在下和马峰公子毕竟是生死兄弟,尽管因徐鲲的事情产生了一点误会,但在下还是说服了我那泰山大人,在松江府一定要厚待公子,请大人放心吧。”
此刻,马良弼也没心情细细品味,感觉张狗儿的回答十分得体,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赞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张狗儿立刻露出一副颇显委屈的表情,作揖答道:“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请相国大人多多谅解。”
“好孩子,咱们爷俩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后跟着老夫好好干,保你前程似锦!”
“今后惟相国大人命是从!”
话讲到这个份上,二人心照不宣、会心一笑,把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