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虎让六耳猕猴带白马回去见唐三藏。
然后说到:“我回阴司地府了。”
六耳猕猴一看,鸣虎没认出来他,当下放开胆子,扯住鸣虎的袍袖,不放手。
哀求道:“六哥,我不想去了!我还是不去了!
西方路这等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
似这等多磨多折,七弟我的性命也难全,如何成得甚么功果!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鸣虎暗自叹气,说道:“你当年未成人道,且肯尽心修悟;
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明教中,全以供养成真,都须是要功德证道。
假若到了那过不去的为难之处,我答应你,叫阴曹地府,阴曹地府应。
叫明教,明教灵。
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
你过来,我再送你一个东西。”
鸣虎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张符纸,小心放在六耳猕猴的手里。
然后说到:“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这三张符纸,可救得你急苦之灾。”
六耳猕猴万万没想到,孙悟空和这个冥王公孙鸣虎居然这么有感情。
当下也有点动容,正式的谢了冥王公孙鸣虎。
公孙鸣虎并不认识唐三藏,对他也没兴趣,现在他的心中就剩一个疑团了。
那就是,眼前这个和老七一模一样的猴子精,到底是谁?老七孙悟空,哪去了?
香风绕绕,彩雾飘飘,鸣虎已经径转身形,撕开虚空而去。
见他走了,六耳猕猴才按落云头,揪着那龙马的顶鬃,来见唐三藏。
说道:“师父,马有了也。”
唐三藏一见大喜,说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
在何处寻着的?”
六耳猕猴撇着嘴说道:“师父,你还做梦哩!
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冥王公孙鸣虎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
虽然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辔,让我给揪来了。”
唐三藏大惊说道:“冥王殿下何在?待我去拜谢他。”
六耳猕猴无奈的说道:“冥王此时已到北海,人家忙,哪有空搭理你。”
唐三藏就撮土焚香,望北礼拜,拜罢,起身即与六耳猕猴收拾前进。
六耳猕猴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揭谛功曹,请师父上马。
三藏说道:“那无鞍辔的马,怎生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区处。”
六耳猕猴无语的说道:“你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
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它,当个船儿过去罢。”
三藏无奈,只得依言,跨了-马。
六耳猕猴挑着行囊,到了涧边。
只见那上流头,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
六耳猕猴见了,用手招呼道:“那老渔翁,你来,你来。
我是东土取经去的,我师父到此难过此河,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言,即忙撑拢。
六耳猕猴请师父下了马,扶持左右。
三藏上了筏子,揪上马匹,安了行李。
那老渔才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
三藏教六耳猕猴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送与老渔。
老渔把筏子一篙撑开道:“不要钱,不要钱。”
再次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
三藏非常过意不去,只得合掌称谢。
六耳猕猴说道:“师父休致意了。你不认得他?他是此涧里的水神。不曾来接得我这个上方仙,老孙还要打他哩。
只如今免打就算便宜了他的,怎敢要钱!”
唐三藏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着马,随着六耳猕猴,径投大路,奔西而去。
这正是: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
同师前进,不觉的红日沉西,天光渐晚。
但见:淡云撩乱,山月昏蒙。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疏林千树吼,空岭独猿啼。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唐三藏在马上遥观,忽见路旁一座庄院。
三藏道:“悟空,前面人家,可以借宿,明早再行。”
六耳猕猴抬头说道:“师父,不是人家庄院。”
三藏说道:“如何不是?”
六耳猕猴久住闵山洪荒宫,自然懂得其中门道。
于是,卖弄的说道:“人家庄院,却没飞鱼稳兽之脊,这断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们说着话,早已到了门首。
三藏下了马,只见那门上有三个大字,乃“里社祠”,遂入门里。
那里边有一个老者,合掌来迎,说了声“师父请坐。”
三藏慌忙答礼,上殿去参拜了圣象,那老者即呼童子献茶。
茶罢,三藏问老者道:“此庙何为里社?”
老者回道:“敝处乃西番哈国界。这庙后有一庄人家,共发虔心,立此庙宇。
里者,乃一乡里地;
社者,乃一社上神。
每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各办三牲花果,来此祭社,以保四时清吉、五谷丰登、六畜茂盛故也。”
三藏闻言,点头夸赞道:“正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
我那里人家,更无此善。”
老者却问:“师父仙乡是何处?”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宝坊,天色将晚,特投圣祠,告宿一宵,天光即行。”
那老者十分欢喜,道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办饭。
三藏吃毕谢了。六耳猕猴的眼精,见他房檐下,有一条搭衣的绳子,走将去,一把扯断,将马脚系住。
那老者笑着说道:“这马是那里偷来的?”
六耳猕猴怒道:“你那老头子,说话不知高低!我们是拜佛的圣僧,怎么会偷马?”
老儿笑道:“不是偷的,如何没有鞍辔缰绳,却来扯断我晒衣的绳子?”
三藏陪礼道:“这个顽皮猴子,只是性燥。
你要拴马,好生问老人家讨条绳子,如何就扯断他的衣索?
老先休怪,休怪。我这马,实不瞒你说,不是偷的:
昨日东来,至鹰愁陡涧,原有骑的一匹白马,鞍辔俱全。
不期那涧里有条孽龙,在彼成精,他把我的马连鞍辔一口吞之。
幸亏我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得冥王殿下亲自来到涧边擒住那龙,教他就变做我原骑的白马,毛片俱同,驮我上西天拜佛。
今此过涧,未经一日,却到了老先的圣祠,还不曾置得鞍辔哩。”
那老者说道:“师父休怪,我老汉也就是开个玩笑,谁知你高徒认真。
我年轻时也有几个钱,也好骑匹骏马,只因累岁,遭丧失火,到此没了下梢,故充为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庄施主家募化度日。
我那里倒还有一副鞍辔,是我平日心爱之物,就是这等贫穷,也不曾舍得卖了。
才听老师父之言,冥王殿下尚且救护,神龙教他化马驮你,我老汉却不能少有周济,明日将那鞍辔取来,愿送老师父,扣背前去,乞为笑纳。”
三藏闻言,称谢不尽。早又见童子拿出晚斋,斋罢,掌上灯,安了铺,各各寝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