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丫环嚷嚷:“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把人当成有杀父之仇?一醒来就狠狠的盯着人家,连多谢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们小姐为了救你,费了多大心力?连毒血也帮你吮出来!”
武玄霜嗔道:“明珠,不要多话!”
李白叹了口气,问道:“如今我已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待将我怎生处置?”
武玄霜笑道:“我带你到长安去看禾田黍地啊!”
李白双眼圆睁,忽而又叹了口气,怒容尽敛,淡淡道:“那也由得你。反正我已死了一次,这条性命只当拾回,也就不怕再死第二次了。死在武则天的手里,总比死在恶行者与毒观音的手里,要值得些。”
他只道武玄霜要将他拿去献给武则天,始而愤怒,继而一想,这样死了更好,不用领她的情,因之也就处之泰然。
他似是因心情激动,胸口立即剧痛如割,虽然咬实牙根,仍禁不住呻吟出声。
武玄霜微微一笑,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来回揉搓。
李白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上,十分受用,知道她正以上乘内功的推拿手法,帮助自己体内气血的运行。
李白蹙眉道:“你何必这样费神,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
武玄霜笑道:“我知道你想说的话,你心中定是在想:‘为什么要这样狠毒,将我救活了再送给我的仇人,让我受辱而死?’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恨我!”
李白闭目不言。
那小丫环又是扑哧一笑,回头道:“我们小姐在这三天两夜之中,未曾瞌过片刻,耗损功力,给你化毒疗伤,你却死呀活呀的埋怨她!你可知道,恶行者的碎骨钱镖与毒观音的透穴神针,是天下最毒的暗器?我们小姐费尽功力,最多也只能保你不死,你这身武功算是废了。”
武玄霜瞪眼道:“明珠,你不要吓他!”
那小丫环道:“我不给他说个明白,只怕他在今后七天之内,都要在心中埋怨你呢!”
李白似乎早把生死置诸度外,并不在意。
只听得那小丫环又缓缓道:“可是我们的小姐委实爱惜于你,她不但要救你的性命,还要保住你的武功。
为此她想尽办法,将你安顿在车中,铺上厚厚的锦褥,让你舒舒服服的躺着,免受颠簸之苦,然后赶在这七天之内,将你送到邛崃山,请一位高手给你治疗……”
顿了一顿,她又笑了一笑:“其实,即使小姐真的将你送给天后,天后陛下也断断不会害你,只是那些御医们只怕没法医你罢了。”
李白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过了一会儿,武玄霜轻声道:“杜甫大哥,请你停一停车,将那壶参汤给我。”
驾车的人应了一声,将马勒住,回过头来,正是杜甫。
——杜甫竟然给武玄霜驾车,好像很熟的样子,这家伙可真有办法!
李白心中好笑,却没有表现出来。
那小丫环笑道:“咦,你呆呆的瞪着杜甫大哥做什么?”
“我好像见过他……谢谢!”
杜甫笑道:“你多谢我做什么?你该多谢小姐。”
武玄霜微笑道:“他是多谢你那天救了婉儿啊。”
李白问:“婉儿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武玄霜笑道:“你放心,我们没有伤着她半丝毫发。你真以为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想……”
“你想知道她的下落么?”
“嗯。”
“她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猜到几分,她是去行刺天后了!”
李白吃了一惊,问道:“你怎知道?”
武玄霜道:“她以前曾在我的家中告诉我的,她还央求我帮助她行刺她呢。”说罢抿嘴低笑。
李白似乎又是惊骇,又是担心,周身的骨骼又是隐隐作痛。
武玄霜笑道:“我虽然只见过婉儿一面,却已深知她的性情。她若然见了天后,定是如鱼得水,只怕她担忧的,倒是你啊!”
“……如鱼得水?”
“未来之事,咱们不必猜测,你且喝口参汤。”
“谢谢。”
李白喝完整壶参汤之后,睡意大浓。
原来,武玄霜怕他思虑劳神,在参汤中渗有调神安息的药未,李白不久就熟睡了。
………………
李白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武玄霜既不和他谈武则天,也不提起上官婉儿,只是和他谈论琴棋诗画,剑术拳经。
李白颇为惊诧她的博闻强记,心中亦自有感于她的温柔调护,对她渐有好感,谈得很投机。
就这样过了三日,每日早午晚三个时辰,武玄霜都以上乘内功,助他培神固本,去毒疗伤。
这一日,李白已能够坐起来。他数日不见阳光,忍不住揭开车帘,观看外面的景色。
忽见两骑快马迎面而来,坐在马上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先到,截住骡车大喝道:“车上藏的是什么人,给我停下!”
杜甫淡声道:“上差属哪个衙门?可有海捕文书,捕牌令箭?”
那粗豪少年怒道:“你的眼睛瞎了么!我乃大唐百姓,岂是官府奴才?”
武玄霜对李白微笑道:“原来是两个救驾的来了。”
李白微微一怔。
杜甫道:“既然都是百姓,你为何拦阻我的骡车?”
粗豪少年冷笑道:“你车中藏着的,可不是百姓!”
杜甫道:“你管我藏了什么?我不犯法,你管不着……”无暇纠缠,唰的一鞭,催车赶路。
“我偏要管!”粗豪少年倏地翻身下马,双臂一振。那两匹拉车的健壮毛骡登时前蹄屈下,大车竟然不能移动半步。
那小丫环抿嘴笑道:“果然有几斤蛮力,但只是这一点本领,我还不屑伸手呢!杜甫大哥你将他打发了吧!”
杜甫点点头,挥动马鞭,一鞭打去,淡笑道:“尊驾凭着这点本领,居然就敢在白日青天,做拦路抢劫的勾当了么?”
这一鞭横扫三路,疾似雷霆,却没有打着那个少年。
只见他一个错步闪身,已拔出一支明晃晃的利剑,左手来勾杜甫的手腕,要把他硬拉下骡车,右手利剑则挥向他的颈项。
杜甫冷笑,低头避开,手掌一翻,将那少年震退三步。
唰唰唰!
鞭声疾响,卷起一团尘雾,鞭长剑短,大占便宜。
可是那少年胆大非常,侧身避开,让那条长鞭在他背上滴溜溜的卷过,趁着杜甫的软鞭未曾收回之际,居然用掌背微托鞭身,剑锋反展,立刻又沿着长鞭斜削进去。
两人以攻对攻,长鞭短剑,各有擅长,竟自打了个难分难解。
——杜甫这家伙,也有演戏天分啊!他明明强得一塌糊涂,却要装作跟一个刚出道的小子打得难分难解,可真难为他。
李白斜倚靠垫,从车帘开缝往外望去,笑而不语。
武玄霜吩咐那小丫环道:“明珠,你下去将他们分开,问问这两个人,他们与长孙均量是怎么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