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时间过去了,李白对武则天的仇恨,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被冲淡了呢?
如果他知道了武则天的决定,知道江山即将会回到李姓的手中,他会不会回去呢?
哦,还有,在这漫长的八年中,他可曾想起过我么?
这八年的时间,他是怎么过的?
是孤独行吟,还是已经有了知心的伴侣?
这些都是武玄霜所要知道的问题,一直幻想着和李白相见的时刻,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
此际,她来到天山脚下,已经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
众人在闹哄哄的声音中,从谈论“天山剑客”,又说到了逃避兵役的苦况。
有几个哈萨克族的姑娘,弹起东不拉,唱出草原流行的小调。
“妹到草原去牧羊,哥在家里擦刀枪;大汗下了点兵令,分离就要在眼前。羊群一人难照料,父母有谁来供养?天山北面寒风烈,为了求生也只得逃到那一边。”
闹哄哄的人们静下来了,这歌声唱出了他们共同的遭遇和心境,有人垂泪,有人叹息,有人叫道:“换一个情歌唱唱吧,让大家愉快一些。”
于是,哈萨克姑娘重调弦索,又唱出了一个草原流行的小调。
“大风卷起了黄沙,天边的兀鹰盘旋欲下。哥呀,你就是天边的那只兀鹰,你虽然不怕风沙,你也不要下来呀!
大风卷起了黄沙,天边的兀鹰盘旋欲下。我不是不怕风沙,妹呀,我是为了要见你的面,我要乘风来找你回家!”
歌声时而豪迈,时而缠绵,表现出草原男女的真情挚爱,不很愉快,却极动人。
武玄霜听得痴了,心道:我虽然不是兀鹰,但我也要冒着风沙来找他回家。
………………
静寂中,忽然听得有马蹄声响,只见两个突厥武士疾驰而来,已到了营帐外面。
这些人都是逃避兵灾来的,想不到在天山脚下,还碰到有武士追来,都不由得心中一沉。
但随即人人都这样想:我们这里有一百多人,他若是要捉拿我们,一人一块石头,都能把他打死!
那两个武士翻身下马,正巧有一匹大骆驼挡着他们的去路,那两个武士忽然喝道:“让开!”
一人抱着骆驼的前脚,一人抱着骆驼的后脚,竟然把那匹骆驼举了起来,一摔,就摔出数丈之外。
这匹骆驼少说也有千斤气力,竟被这两个武士制服得不能动弹。
众人都吃了一惊,有几个暴躁的少年本来想发作的,这时也不敢作声了。
那两个武士挤进人堆,搓搓手道:“好冷,好冷!”
没有人和他们答话,在他们两旁的人,像逃避瘟神一般,立即挪开位置。
那两个武士好生没趣,厚着面皮坐了下来,伸出手去烤火。
刚才闹哄哄的气氛,霎时间都静止下来,就连孩子们也受了感染。
有一群孩子,本来在地上堆沙石,玩“砌宝塔”的游戏,这时也停止了,砌到一半的“宝塔”哗啦啦倒塌了。
有个孩子叫了一声,碰到那两个武士的目光,就不敢喊了。
孩子们虽然不懂事,看到大人惧怕,他们也惧怕起来。
只有一个孩子全无惧意,露出好奇的神色,盯着那两个武士,忽地呸的一声,叫道:“斫你的头!”
说着,他一掌斫中“宝塔”还未倒下的那块“塔基”上的石头。那块石头应声而落,飞出一丈开外。
武玄霜心头一动,看这孩子最多不过六七岁,居然有这样的掌劲,自是练过童子功的无疑。
那两个武士并不生气,哈哈笑道:“好,好气力。”
这个孩子,正是那维族妇人的儿子。
所有人都对那两个武士怀有敌意,只有武玄霜的那匹白马,却和那两个武士骑来的战马玩在一起。这匹白马吃饱了草料之后,恢复了力气,见到同类很是欢喜。
三匹马挨近来,互相擦摩,踢踢蹄子,发声嘶鸣,好像欢迎朋友一般。
那两个武士坐了下来,目光注视到武玄霜的身上。
武玄霜心道:“敢情是来追捕我的?”傲然不惧,将目光迎了上去。
一个武士道:“这匹白马是关内来的吧?真是一匹好马,谁骑来的?”
武玄霜淡淡道:“我骑来的,怎么?”
另一个武士道:“阁下靠一匹马就通过了沙漠,来到了天山脚下么?哈哈,确实值得佩服!”
他拿出半边野猪,在火上烤熟,拔出佩刀,割下一块,递给武玄霜,笑道:“阁下辛苦了,你远来是客,咱们没有什么款待,你若不嫌弃,请赏一块野猪肉吧。”
武玄霜接过来便吃,准备和他动手。
那武士客客气气的递了过来,并无动手之意。
另外一个武士,割下几块野猪,送给几位老年人。
大家在沙漠上走了将近一个月,吃的是干粮、骆驼乳,那野猪烤得黄湛湛的,香油欲滴,实足引起食欲。
可是,那几个老人连望也不望,也不伸手去接。
那两个武士讪讪的将手缩回,把半边野猪切开来,自己吃了。
一个武士道:“大雪封山啦。”
另一个武士道:“咱们去探一探谷口道路吧,看明天能不能走?”
众人心中大喜,以为这两个武士自觉不受欢迎,所以要走了。
那两个武士走过那群孩子的身旁,其中一个将吃剩的一块野猪肉,递给那维族妇人的孩子。
那孩子看了母亲一眼,大声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那武士哈哈大笑,忽然抱起这个孩子,倏地跳上了马背。
那维族妇人怔了一怔,大叫一声,立即飞身跃起,轻功极高明。
这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围坐烤火的这群维人,固然是措手不及,未曾阻拦,就连武玄霜也因为事出意外,怔了一怔。
就在这瞬息之间,但见那两个武士已策马疾奔。而那个维族妇人也已飞越了两重帐幕,抢了武玄霜的那匹白马,赶去追了。
就在这时,那孩子尖锐的叫声,冲破了凝冷的空气。他在大声叫唤“妈妈”,叫出的竟然是标准的长安口音!
那维族妇人的卓越轻功,已是令武玄霜大感惊异,而她的孩子会说华夏话,还是标准的长安口音,这就更令武玄霜惊奇。
——看那孩子清秀的相貌,莫非他本来就是汉人的孩子?但他为什么刚才装作不懂汉语,她母亲又不准他接受汉人的东西?
这孩子到了危急的时候,自自然然的说出长安口音的陕西话来,足见他平日在家中必定是和父母说这种家乡话的。
武玄霜一怔之下,只觉得这里面含有许多难于索解的疑团,但此时此地,已不容她细心推究了。
就在众人纷纷起哄的时候,她急忙展开绝顶轻功,向前追去。
众维人见她脚步一起,便似一阵风的在眼前掠过,转眼间雪地上便只见一些黑点。
他们哪里见过跑得这么快的人,惊愕不已,有人叫道:“对啦,对啦!这个少年才是天山剑客!”
此刻,武玄霜已听不到背后维人的议论了,一心一意追赶前面那三匹骏马。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十多里的路程之内,她不过落后少少,但仍然是暗器打不到的距离,便大声呼叫。
那维族妇人不知是急疯了,还是因为对武玄霜怀有敌意,没有答她半句话。
过了十多里之后,武玄霜的轻功虽然好,却也无法与日行数百里的骏马相比,好在雪地上马蹄的痕迹非常清楚。
她跟着马蹄的痕迹,一直追到了前面的山脚,发觉马蹄的痕迹不见了,想必那两个突厥武士和维族妇人,都已上山去。
这座山是天山山脉的一部分,虽然不是高耸入云,却也极为险峻,尤其是在大雪封山之后,更为难走。
武玄霜施展轻功绝技,攀登了两座山峰,来到一处山坳,忽然听得前面有兵器碰击的厮杀声音。
她走出山坳,抬头望去,只见前面里许之遥,那维族妇人正在和一个突厥武士厮杀。
那妇人用的是一柄长剑,剑法展开,有如流水行云,轻灵迅捷,落在武玄霜这样的行家眼中,一看便知道是中原武林的名家一脉。
那突厥武士使的是一条长鞭,鞭梢到处,雪块纷飞,武功亦是甚为不弱,比起之前武玄霜遇见的那几个武士高出许多。
激战中,只听得那武士笑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儿子的,你回去吧,过两天我们自会送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