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喝第一碗酒的大汉,眼睛都红了,不等他这句话说完,“刀劈华山”,一柄鬼头刀劈向阔少爷头顶。
阔少爷摇头笑道:“真差劲……”身子动也未动,手轻轻一抬,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刀锋,这一刀竟似砍入石头里。
那大汉手腕一反,想以刀锋去割他的手指。
突听“笃”的一响,一枝箭已射入大汉的背脊,箭杆自后背射入,自前心穿出,鲜血一滴滴的自箭簇上滴落下来。
这些事说来虽很长,但前后也不过只有两句话的工夫而已,另外两条大汉刚冲到阔少爷的面前,第一刀还未砍出。
就在这时,只听车厢中一人缓缓道:“你们的确都不是他的敌手,还是退下去吧!”
车厢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人不但都停止了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他们这一生中,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因为在她来说,珠宝和脂粉已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采,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枝画笔能画出她的风神?
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绝没有她这般温柔,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但她又不像是真的活在这世上的,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美人?她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突然自地面消失,乘风而去。
这就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璧君。
在这一瞬间,那位阔少爷的呼吸也已停顿。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特,自然有些惊奇,有些羡慕,有些目眩神迷,这是任何男人都难免会生出的反应。
但奇怪的是,他的目光看来竟似有些嫉妒。
过了这一瞬间,他忽然又笑了,笑得仍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
他凝望着沈璧君,微笑着道:“有人说,聪明的女人都不美丽,美丽的女人都不聪明,因为她们忙着修饰自己的脸,已没工夫去修饰自己的心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完全对的……”
沈璧君已走出了车厢,走到他的面前。她眼睛中虽已有了愤怒之意,却显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
她这一生所受到的教育,几乎都是在教她控制自己,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就得将愤怒、悲哀、欢喜,所有激动的情绪,都隐藏在心里。
就算忍不住要流泪时,也得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那位阔少爷说话。她这一生中,从未打断过任何人的谈话,因为这也是件很无礼的事,她早已学会了尽量少说,尽量多听。
直到那位阔少爷说完,她才缓缓道:“公子尊姓?”
阔少爷道:“在下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怎及得沈姑娘的大名,这名姓实在羞于在沈姑娘面前提及,不提也罢。”
沈璧君居然也不再问了。
别人不愿说的事,她绝不追问。
她瞧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道:“这两人不知是否公子杀的?”
阔少爷道:“沈姑娘可曾见到在下杀人么?”
沈璧君点了点头。
阔少爷又笑了:“姑娘既然已见到,又何必再问?”
沈璧君道:“只因公子并不像是个残暴凶狠的人。”
阔少爷笑道:“多谢姑娘夸奖,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姑娘千万要特别留意。”
沈璧君道:“公子既然杀了他们,想必是因为他们与公子有仇?”
阔少爷道:“那倒也没有。”
沈璧君道:“那么,想必是他们对公子有什么无礼之处?”
阔少爷道:“就算是他们对在下有些无礼,在下又怎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沈璧君道:“如此说来,公子是为了什么要杀他们,就令人不解了。”
阔少爷笑了笑:“姑娘难道定要求解么?”
沈璧君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两人说话都是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全没有半分火气,别的人却瞧得都怔住了,只有李白还是一直躺在那里不动,似已烂醉如泥。
过了半晌,沈璧君突然道:“请。”
阔少爷也怔了怔,道:“请什么?”
沈璧君仍是不动声色,毫无表情的道:“请出手。”
阔少爷红红的脸一下子忽然变白了,道:“出……出手?你难道要我向你出手?”
沈璧君道:“公子毫无理由,就杀了他们,必有用心,我既然问不出,也只有以武相见了。”
阔少爷道:“不过……不过……姑娘是江湖有名的剑客,我只是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你?”
沈璧君道:“公子也不必太谦,请!”
阔少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想杀……杀了我,替他们偿命。”竟似怕得要命,连声音都发起抖来。
沈璧君道:“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阔少爷苦着脸道:“我只不过是杀了你的两个奴才而已,你就要我偿命,你……你未免也太狠了吧!”
沈壁君道:“奴才也是一条命,不是么?”
阔少爷眼圈儿也红了,突然跪了下来,流着泪道:“我一时失手杀了他们,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姐姐人又美,心又好,一定不忍心杀我这样一个小孩子的。”
他说话本来非但有条有理,而且老气横秋,此刻忽然间一下子变成一个调皮撒赖的小孩子。
沈璧君倒怔住了。
江湖中的事,她本来就不善应付,遇着这样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阔少爷连眼泪都已流了下来,颤声道:“姐姐,你若是觉得还没有出气,就把我带来的人随便挑两个杀了吧,姐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无论谁对这样一个小孩子,都无法下得了手的,何况是沈璧君。
谁知就在这时,这可怜兮兮的小孩子,突然在地上一滚,左腿扫向沈璧君的足踝,右腿踢向沈璧君的下腹,双手中闪电般射出八件暗器,有的强劲如矢,有的盘旋飞舞。
他两只手方才明明还是空空如也,此刻突然间竟有八种不同的暗器同时射出来,简直令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些暗器是哪里来的。
沈璧君居然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皱了皱眉,长袖已流云般卷出,那八种暗器就被袖风一卷,竟立刻无影无踪。
要知沈家的祖传“金针”,号称天下第一暗器,会发暗器的人,自然也会收。
沈璧君心肠柔弱,出手虽够快,够准,却不够狠。沈太君总认为,她发暗器的手法还未练到家,若临大敌,难免要吃亏。
因此,沈太君就要她在收暗器的手法上多下苦功,这一手“云卷流星”,使出来不带一点烟火气,的确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
她脚下踩的步法,更是灵动优美,而且极有效,只见她脚步微错,已将阔少爷踢出来的鸳鸯腿恰巧避过。
谁知这位阔少爷身上的花样之多,简直多得令人无法想象,他两腿虽然踢空,靴子里立即又“铮”的一声,弹出了两柄尖刀。
他八件暗器虽打空,袖子里却又“啵”的射出两股轻烟。
沈璧君只觉足踝上微微一麻,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接着,又嗅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这以后的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