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陈中原已经醒了。
他做了悠长平静的美梦,梦里他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素未谋面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笑得欣慰又骄傲。
“臭小子,咱们父子可算是见面了!”
母亲坐在昏黄的灯下缝着衣服,她眉眼温柔笑容恬淡,不说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别钻牛角尖,别干违法乱纪的事,时刻都不要忘记咱们军人的身份!”
父亲还是年轻时照片里的样子。
他穿着牺牲那年的旧式军装说道:“我们是军人,不能给国家抹黑,不能给部队抹黑!”
一直没说话的母亲终于起身,她抖着手中的衣服,竟是一件粗布的婴儿衣服。
“来,中原,妈妈给你缝了新衣服,你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说来也怪,那小婴儿的衣服看着明明只有巴掌大,可穿在他身上时,却又无比合身。
“时间不早了,让孩子回去吧!”
母亲抬手摸着他的脸说道:“回家吧,好好孝顺你的父母,好好爱护你的妻子,好好抚养你的孩子!”
牵着他的手,母亲将他送到门口。
“我与你爸爸过得很好,我们哪里都不去,就一直住在这里,等将来,我们都会在这个世界团聚的!”
说罢,母亲伸手一推,他只觉得身体像是失重般漂浮在空中。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在苏家客厅的沙发上。
“文鸳,你别闹!”
梅雪芬拦住满脸泪水的文鸳,她说道:“咱们军区大院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陈中原却似乎没从梦境中走出来。
他看着妻子喃喃说道:“文鸳,我梦到我亲生父母了,我妈给我缝了件衣服,哎……怎么不见了呢?”
低头看去,他身上还是那件沾了土的便服。
一阵恍惚之后,他忽然笑了。
“嗐,原来是在做梦!”
文鸳眼中满是泪,她上前撕扯着陈中原说道:“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说我要离婚!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陈中原的妻子,不是陈飒茹的妈!”
“不离婚!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婚的!”
陈中原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镇定。
“你想把杀人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想让我和飒飒从这个事件中脱身,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人,怎么能扛得起杀人的罪名?”
他不顾文鸳的哭喊撕扯,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你知道我是个除了打仗就一无是处的男人,我不会做饭,我不会洗衣服,甚至在女儿小时候给她穿个衣服,都将她的手腕弄脱臼。”
“我这样一个废人,没法子离开你的照顾,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陈中原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明是在笑,却让站在门口的苏云舟忍不住落了泪。
这世上,对于好男人的定义是什么?
一定要是会做家务吗?一定要是会照顾孩子吗?
陈中原什么都不会,可这也不影响他是个好丈夫与好父亲。
文鸳最终放弃了挣扎,她伏在丈夫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陈中原,你是不是傻?你的老婆是杀人犯,你要不要你的仕途了?还有飒飒也会被我连累的!”
杀人犯的老公,杀人犯的女儿,这是一生都抹不去的耻辱标签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婚。
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之前,她与陈家彻底割裂,与自己最爱的男人和女儿划清界限,一力揽下所有的罪责。
见状,苏云舟上前。
“阿姨,杜生民还不一定会死,事情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她说道:“飒飒是受害者,作为父母给女儿讨个公道,虽然从法律角度来讲有些过激,但从道德层面来讲,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都是有女儿的人,我家阿舟若是遭遇了飒飒的事,我只怕比你还狠!”
梅雪芬安抚着文鸳,她说道:“飒飒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遇到事情就该夫妻一起承担才对,你这样做,让中原情何以堪?”
文鸳一直在哭。
陈中原叹息着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文鸳,你要是相信我的话,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
听到这话,文鸳抬头看着丈夫。
“你不会再犯傻了吧?”
陈中原笑,他说道:“我保证不再犯傻,我一定在法律法规的范围内处理好这件事,给女儿、给你、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文鸳终于破涕为笑。
“我要你什么交代?你和女儿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交代!”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见陈中原看着沈战野问道:“战野,那几个人……你弄哪里了?”
“陈叔叔,这……等我爸他们回来再说吧!”
沈战野拿不住陈中原的脾气,他生怕告诉他地址后,他再次冲过去动手,那事情可就真闹大了。
“你这小子,还防着我不成?”
陈中原笑了笑,也没生气。
“行,那我就先不问,飒飒那边怎么样了?”
苏云舟忙答道:“飒飒没事儿,王阿姨和希希一大早去医院照顾了,还带了飒飒最喜欢的瘦肉粥。”
“飒飒没事就好。”
陈中原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着苏云舟说道:“阿舟,叔叔拜托你一件事。”
苏云舟忙说道:“陈叔叔您讲,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帮叔叔照顾好飒飒,这丫头和你最好,也最听你的话,你呀,让她想开些,永远不要回头的往前走,只有走得足够远,才能摆脱那些不好的记忆!”
陈中原四下摸索一番,对沈战野说道:“战野,有烟吗?给叔叔来一根!”
“有!”
沈战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递给陈中原,又找到火柴给他点燃了烟。
陈中原深深吸了几口烟才说道:“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不管组织怎么处理,不管我坐牢多少年,我都认!”
“陈叔叔,你后悔吗?”
苏云舟看着陈中原问道:“为了给女儿讨个公道而毁掉自己光明远大的前途,你……甘心吗?”
“后悔?”
陈中原低低笑了。
“等老苏和老沈回来后,你可以问问他们,如果这事儿搁在他们身上,他们会不会后悔!”
又吸了几口烟,陈中原终于掐灭了烟头。
“若非要说后悔,我也是后悔把女儿管教得太善良单纯,这才给了坏人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