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们是异类
“只有一天时间了啊……”
挂断电话之后，马仙洪强打起精神。
身为曲彤亲信的赵寅最多还有一天就会到碧游村，他必须得做好准备。
做好伏杀对方的准备！
马仙洪没有想过借助碧游村村长的名义去号令其他人。
这是他一直贯彻的信念。
他们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个理想，为的是异人的美好未来。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信念而来，行动与否全凭自觉。
而帮助马仙洪对抗曜星社来人，显然不是在这个信念下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属于马仙洪的私事。
他不会要求其他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打生打死。
……
诸葛赤在一条小溪旁边找到了陈朵，她正蹲在小溪旁边，看着溪水中的鱼在游动。
过去四天，诸葛赤在村子里到处活动，已经和陈朵基本熟悉。
因此找过来毫无隔阂。
黄色土狗陈俊彦跑过来，在诸葛赤旁边的草丛中左闻闻，右闻闻。
此时正是下午，阳光已经不像正午的时候那样晒人，陈朵在阳光里，远远地看过去，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陈朵就像是平凡的小姑娘一样，在度过一个普通的下午。
但是诸葛赤知道她不是平凡的姑娘。
她是陈朵。
蛊身圣童，哪都通公司的临时工，碧游村的十二上根器之一的陈朵。
如果按照原着之中的结局，陈朵会像一个普通的姑娘一样度过一天又一天，然后在哪都通公司临时工进攻碧游村的时候，躲在山上的一棵大树下玩保卫萝卜这种塔防手游。
之后她会被公司的临时工们包围，面对公司给出的选择，她会一脸平静地说：“这样啊，那我选择死吧。”
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的东西有点咸一样。
她生命中的最后心愿，也不过是像个正常人一样逛一次街而已。
她最后死去，也只是像一片树叶被风吹落一样，轻飘飘地死掉。
没有造成蛊毒外泄，没有造成任何意外，她直到死的时候也没有麻烦别人。
而现在，这样安静的姑娘正在小溪旁边看着青灰色的鲫鱼在溪水中游来游去，她绿色的眼睛看到了诸葛赤：“诸葛赤，你来了啊。”
她对着诸葛赤招招手让他过来:“快来看，这一群鱼好有意思！”
诸葛赤走了过去，跟陈朵一起河里的游鱼。
那些鱼在水草之间穿梭觅食，姿态敏捷，像是最精明的那一类人，绝不吃亏。
但有时候它们又会被阳光照射、折射在水面上的光斑吸引、惊吓，像是愚钝不堪的那一类人，看不清方向，分辨不清周围的一切。
溪水中的鱼，有时候像是拥有智力的人，趋利避害，有时候又像是没有智力的物，直愣愣地朝着某些危险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诸葛赤和陈朵一起看着河水中的鱼，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朋友一起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时的场景。
安心、宁静。
这个时候土狗陈俊彦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扑到了水中，将一大群游鱼惊走。
随后它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狗刨着上岸，甩甩身上的水珠，继续哈巴哈巴吐着舌头喘着气，在草丛里追逐昆虫。
“之前我看过傅蓉做鱼。鱼养在水缸里，一直向外蹦。”
“五魁说，如果鱼真的想要离开水缸，就该让它去。傅蓉说，五魁你只是想吃鱼，放在水缸里，鱼可以再活两天。”
“但当时我盯着鱼看了很久，看它呼吸，看它跃起，看它跌落在地，然后被再次放进水缸，一些无法形容的感觉堵在身体里，让我呼吸困难。”
“大家觉得我是想吃鱼，催傅蓉做了它。于是傅蓉一刀剁掉鱼头，我那种难受的感觉随之消失了。”
陈朵小声地开口，就像是胆小的姑娘一样。
但诸葛赤知道陈朵不胆小，她只是习惯了这样说话，这样说话不会对别人造成困扰。
陈朵说：“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那条鱼会感觉难受，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但我遇到你之后，我感觉像是遇到了同类，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看，那水里的鱼，他们有时候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有时候又像是没有。”
“你说鱼像我们人一样会有意识吗？它们知道它们自己是鱼吗？或者说，它们有时候知道，有时候又不知道。”
“诸葛赤，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鱼一样，既是东西，又不是东西。”
“我是名为陈朵的人吗，还是名为‘蛊身圣童’或者‘临时工’的工具？”
“如果说我是人，那么我陈朵和其他人的区别是什么呢？”
“如果说我是工具，那么我为什么又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为什么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陈朵说到这里摇摇头：“我弄不明白。”
“我还有以前在药仙会当蛊身圣童时候的记忆，我总感觉那段日子很长，但按照具体的年月来算，好像也没有多少年。”
“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工具，完全不需要有任何想法的工具。”
“后来我被公司解救出来，他们想要把我教好，让我当个‘人’。”
“另外考虑到我身上有这么多蛊毒，公司那边派了人来监督我。那个人叫做廖忠，我叫他廖叔。”
“廖叔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他帮了我很多。我也以为自己会在廖叔的影响下，渐渐变得‘正常’。”
“只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呵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药仙会当蛊身圣童的那段时间，被蛊毒把脑子弄坏了。”
“诸葛赤，我永远无法当‘正常’人。”
陈朵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陈述一样，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她的眼神也很平静。
但不知为何，诸葛赤从这份平静之中感觉到了悲哀的情绪。
“公司里的那些人不懂，我最信任的廖叔也不懂。他们给了我能给到的最好资源，他们让我读书认字，让我去做任务，让我能到处走，我很自由。”
“但与此同时，我又感觉自己像是被铁链锁住的囚徒。这个世界就是我的牢房……”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回想当初在药仙会当蛊身圣童的记忆，只有回想我还是一个工具的时候的记忆，我才能感觉到片刻的安心。”
“而那个属于我的，名为‘药仙会’的‘世界’早就没了，我回不去那个‘世界’了。我是不被这个世界接纳的异类。”
陈朵转过头看着诸葛赤：“我和你一样，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
诸葛赤想说些什么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长叹一声：“是啊，我们是异类。”
……
临近傍晚，小睡了一阵的马仙洪恢复了体力。
他看到了诸葛赤还有跟在后面的陈朵。
诸葛赤之前和马仙洪说过，借用修身炉主要是为了帮助陈朵，因此马仙洪见到诸葛赤和陈朵一起出现没有感觉惊讶。
马仙洪只是在诸葛赤和陈朵二人分别进入修身炉两个腔室之后，单独提醒诸葛赤。
希望诸葛赤能够尽快用完修身炉。
因为不久之后将会有敌人上门，碧游村将会变得非常危险，诸葛赤最好是尽快离开。
诸葛赤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随后马仙洪让自己的人偶守护好修身炉，随后自行前去准备伏杀赵寅用的各种机关造物。
而在修身炉的单独腔室内，诸葛赤听到腔室外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隆声。
他看到自己眼前出现如同星空般深邃的柔和光亮。
当光亮散去之后，诸葛赤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广袤无垠的空间之中。
这处空间如同宇宙一般，四周散布着许多耀眼的“星辰”。
这处空间不分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诸葛赤知道，这是来到了内景之中。
简单来说，就是进入到了精神世界。
内景能够让人体验到许多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快感。
无忧无虑无惧，心想事成，无所不能。
如果进入内景的人不能堪破这种感受上的刺激，最后会舍不得这些快感，进入到所谓的“贪禅”的状态，沉沦在内景之中，无法自拔。
不过作为一名优秀的术士，堪破内景的“贪禅”状态几乎是必修课，诸葛赤作为诸葛家术士中的佼佼者，更是如此。
他很快就从内景的极乐状态中挣脱，找到了陈朵所在。
诸葛赤发现陈朵的时候，陈朵正盘坐在地。
在她的身旁，是四十多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那些人和陈朵的动作几乎是一样的。
陈朵身上的衣装也变了。
诸葛赤记得，进入内景空间之前，陈朵身上穿着的是绿色的防化服，那是为了防止陈朵身上蛊毒扩散而专门制造的衣服。
但此时盘膝坐地的陈朵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练功衣袍，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放松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陈朵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挂着几乎无法抑制的笑容。
没有笑声，但诸葛赤光是看到陈朵的面容，就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而在闭目微笑的陈朵身后，有一块古朴的牌匾，上面写着“药仙会养蛊堂”。
在不远处，有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有些丑陋和严肃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像是一名教官。
诸葛赤看到那个教官的脸，想起了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廖忠，陈朵口中的廖叔。在哪都通公司里面，廖忠是临时工陈朵的直接负责人……”
“这就是陈朵心中的真实想法啊……”
诸葛赤感慨了一句。
内景能让人心想事成，感受到人生的极大喜悦。
而陈朵的喜悦就来自于药仙会当蛊身圣童，就在于遇到廖忠，在廖忠手下当临时工。
诸葛赤正在感慨时。
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传来一阵剧痛。
那是整个人半边身子都失去控制的强烈痛感。
“那边的，在乱看什么呢！”
诸葛赤瞪大眼，发现自己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而自己身上刺痛的来源是一根鞭子，一根长着倒刺的鞭子。
这根鞭子被一个人握在手中……那个人刚才用这根鞭子抽了诸葛赤，正在大声斥责！
诸葛赤换环顾四周，发现都是面无表情端坐着的小男孩小女孩，他们看到诸葛赤被人鞭打无动于衷。
周围所处空间是一处封闭的山洞，山洞四周用近乎鬼画符的字体写着“药仙会禁地”几个字。
诸葛赤心中涌现出一个有些荒谬的感觉：
“我这是进入到陈朵的内心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