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盟、小胖、铁锤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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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雅轩,正中置彩漆四羊跪驮缕空云纹食案,案上置四彩盘、一彩碗,内盛热气腾腾的食物。分别为羊骨煲萝菔(萝卜)汤、蜀酱蘸芜菁(大头菜)、清汋冬葵、藕汤、腌笋干。
这就是西北首富千金班沅君的午膳。
这样的饮食,放到后世,说好听些是节食,说难听就是寒酸了。事实上班沅君并没有节食的想法,这就是她正常的午餐。与她的父兄们的区别,也就是少了几盘肉食及一卮洒而已。
班氏以畜牧起家,家中肉食那是绝不会缺的,班沅君打小就吃腻了,饮食方面偏向清淡,所以多为素食。只不过,以汉代的初级烹饪技术,加上食材短缺,纵然是这时代顶尖的大厨,也休想做出什么美味佳肴来。
这餐四菜一汤,加上清香的梁米,以及蜀地所产上品枸酱、茈姜末、葱花等佐料,绝对堪称丰盛了。
面对如此“丰盛”的一桌案菜肴,班沅君却无半分食欲,手持洁白的玉箸轻点红唇,怔怔出神。
一阵轻快的脚步传来,苹儿端着一四方托盘步入雅轩,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班沅君并未多加留意,她的目光投注于托盘的彩碗之上,秀眉微蹙:“不是让你送一碗鹿脯过去么,怎么这样快就端回来?张君不喜食鹿脯么?”
苹儿忙道:“张君收下了鹿脯,并以三道菜回赠,眼下是第一道菜。”说话间,已将方盘置于案上。
班沅君颔首而笑,这张君,还真是礼尚往来啊。只不过,这西北最好的庖丁都在自家府上,班氏酒楼做出的菜肴,那也是远近驰名。这几****让苹儿送去的都是府上庖丁的拿手好菜,张君回赠固然是心意,只是他那随行的侍女不过一山野女子,怕都没吃过几样好的,哪能调制出什么好菜来。
班沅君挥了挥玉箸:“张君心意沅君领了,一道菜足矣,余下两道菜就免了……嗯,这碗菜你端回屋,略尝几箸,吃不了就分给这几日服侍张君的府中下人吧,就说是张君谢礼好了。”
苹儿欲言又止。
班沅君这才注意到她脸上奇怪的表情,蹙眉道:“怎么?”
苹儿嗫嚅道:“张君说……这菜是他亲手烹制,务必请小娘子亲尝……”
班沅君杏眼越瞪越圆:“你是说……张君亲手……烹制?”
“嗯,张君是这么说的……”
“这……这可……”班沅君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代讲究“君子远庖厨”,她们已认定张放是长安贵公子的身份,完全无法想象一介贵公子挽袖下厨的模样……
虽然对张放这样有失身份的举止着实无语,但念及他“失忆”之事,也还算情有可原。既然是张放亲手做菜,班沅君可就不能不领情了。
“这样啊,那就……打开碗盖,且看张君手艺如何。”说这话时,班沅君已做好皱眉咽菜的心理准备。
盖子一开,一股混和着肉菜香的特别香味扑鼻而来,令人不由得唾液加剧分泌,咽下口水。
班沅君与苹儿一齐圆眼睛:“这是……鹿脯煮蕹?”
“可是……鹿脯煮蕹我不知吃过多少次,哪有这样的……”
鹿脯就是鹿肉,蕹就是空心菜,这算是汉代的家常菜之一。此刻这碗“鹿脯煮蕹”,焦黄的鹿肉滋滋冒油,碧绿的空心菜泛着油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加上炒菜特有的香气扑鼻,令从来只吃煮食的主仆二人全看呆了。
班沅君试着夹了一箸,放进嘴里,眼睛顿时冒出小星星,然后是第二夹、第三夹……当碗底最后一根空心菜被玉箸夹住时,传来苹儿弱弱的声音:“小娘子,小婢才夹了两箸……”
班沅君哧地一笑:“好,张嘴……”将夹着的最后一根空心菜扔进苹儿口中。
班沅君食毕,用淡盐水漱了口,以丝绢抹了抹嘴,想到方才的大块朵颐,吃相不雅,真是太羞人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阵,心里转着同样的话:这张君的庖丁手艺简直……
而班沅君一张口,说出的话却是:“不是说还有第二道菜么?”
苹儿啊了一声:“小婢这就去……”
班沅君脸微红:“……我是看你没吃多少,所以才……”
苹儿掩口道:“是是是,小娘子对小婢真是关爱有加……”边说边跑得没影了。
苹儿回来得很快,还是那个方盘,还是那个彩碗。而这一次,班沅君已充满期待。
盖子打开,两颗小脑袋一齐凑近,这次是……好像是鸡蛋?
没错,这次是煎蛋,准确的说,是蛋松卷肉。也是煎得油香四溢,混合着肉末、葱花的香味……四个蛋松卷肉,主仆各吃两个,意犹未尽。
然后是第三道菜:肉片炒笋。同样在开盖后不到一分钟,风卷残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而那一桌子“佳肴”,从头到尾没动过一箸。
其实这三道都是家常菜,张放的手艺也就是后世小餐馆厨师的水平,而且还受到没味精、没调料的各种制肘。但放在这个饮食还处在瓮煮釜焖的时代,头一回吃炒锅,又怎令班沅君与苹儿不为之倾倒?
“走,去向张君道谢。”
班沅君道谢不假,但更多的,是想看看张放是怎么弄出这几道如此美味的佳肴。
在张放等人所居的西院,班沅君终于看到了,但也更困惑了。
张放向她展示的是一个可一手持柄、面盆大小、底端平滑的铁制怪盘子:“这叫平底锅,我到你府上的铁坊打造的,今日方完工。以此物炒菜,传热快,味道香,可煎、炸、炒、焖,做出不一样的菜肴……”
张放边说边用勺子下油、热锅、放菜、翻炒……轰地一下腾起火焰,把班沅君与苹儿吓得连连后退,失声尖叫。
一旁的韩氏兄弟、青琰、渠良等边吃边看,津津有味,当真好享受。
望着围着古怪布兜(围裙),动作娴熟地翻炒的张放,班沅君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的目光随炒锅上下闪动,似有所感,脱口而出:“当日张君被三水胥吏误认为私制盾牌……莫非便是此物?”
哗啦一下,一锅热气腾腾的喷香回锅肉倾入大碗。张放随手将平底锅抛向空中旋转几圈,扬手接住,回首一笑:“正是。”
嘴里与班沅君说着话,头也不回,咣当一声,铁锅将大碗扣住,将几双木箸挡在锅底外。
“我说,厨子也是要吃饭的,这最后一道菜,总得留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