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天已是擦黑了,然则弘晴却并不曾传膳,依旧在养心殿里忙着批折子,没法子,一年之计在于春,每每新年的第一个月,总是公务最多的时候,更别说去岁新政不少,大半都还不曾完结,延续到今年之结果么,便是折子之数量足足比往年要多了近一倍,如此一来,弘晴便是想偷闲都难,只能是咬牙苦撑着,好在自幼打熬出来的身子骨还成,尽管累得够呛,却也尚能顶得住。n∈,
“启奏陛下,陈思泽、陈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就在弘晴挑灯批折子之际,却见李德全匆匆从外头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弘晴身旁,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一听陈思泽在此等时分前来求见,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没旁的,陈思泽是个很懂规矩之人,若不是出了大事,他断不会如此晚了还来求见的,对此,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可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养心殿,不多会,便已是又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陈思泽从外头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陈思泽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尽管很想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然则礼不可轻废,弘晴还是强自压住了询问的冲动,声线平和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思泽一丝不苟地照着朝规谢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来,躬身而立。
“何事,说罢。”
弘晴心中到底挂着事情,自是无心寒暄,一待陈思泽起了身,便已是神情平静地开口发问道。
“启奏陛下,山西太原急信,请您过目。”
事关重大,陈思泽自是不敢胡乱置辞,但见其抖手间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支小铜管,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
弘晴的眼神好得很,纵使此际殿内的光线并不算好,可他却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枚小铜管上的暗记,赫然是最紧急之奏报,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不过么,倒是没甚太失态的反应,仅仅只是眉头一皱,声线微寒地吩咐道。
“喳!”
听得弘晴有令,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忙不迭地便跑下了前墀,接过了陈思泽手中的小铜管,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欺朕,可恶!”
弘晴熟稔已极地扭开小铜管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卷写满了密信的纸,只一看,顿时便怒了,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面色铁青无比地骂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见弘晴震怒若此,陈思泽可就站不出脚了,赶忙便一头跪倒在地上。
“此事与尔无关,去,好生查查看,究竟是何人在其中作祟。”
弘晴确实很生气,没旁的,概因他比谁都清楚金融稳定的重要性,而今,成荃那厮打着中央银行的名义,擅自查封了工商银行,所带来的后果必然是金融动荡,不管此獠究竟是何目的,所造成的恶果无疑是极其严重的,一旦金融危机漫延了开去,整个大清的经济都要受到不小的打击,而这,绝对不是弘晴所愿见之局面。
“是,微臣遵旨。”
陈思泽眼下虽已是朝廷高级官员,可当年也是商人出身,对金融并不陌生,虽比不得弘晴那般了解,可也绝不是门外汉,若不然,他也不会一接到太原方面的传信,便紧赶着前来面圣,而今,听得弘晴这般吩咐,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安排彻查事宜不提。
“今儿个军机处何人当值?”
尽管恨不得即刻将弘晟提溜来好生发落上一番,可想了想之后,弘晴还是没这么行了去,仅仅只是沉着声地发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张廷玉、张大人。”
自秦无庸告老还乡之后,李德全便已是内禁里的太监总管,加之心细,对宫中的大小事情自都极为的熟稔,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紧赶着便给出了答案。
“嗯,去,将衡臣宣了来。”
一听是张廷玉轮值夜班,弘晴也自无甚犹豫,当即便下了旨意。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领着两名小太监往军机处赶了去,不多会,就见张廷玉已是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张廷玉乃心细如发之人,这一见弘晴面色不善,心头当即便是一沉,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便抢到了近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衡臣来得正好,拟诏罢。”
工商银行事发至今,已有两天,就算是派了八百里加急赶了去,也恐难防金融动荡之危,时间拖得越久,混乱便会愈发不堪,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不打算先跟张廷玉磋商,而是直截了当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微臣遵旨。”
尽管很奇怪弘晴居然会在此时下诏书,然则一向秉持慎言慎行的张廷玉却不胡乱追问根底,而是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行到了一旁的文案处,从笔架上拿起了一支狼毫笔,蘸了下墨水,摆好了恭听训示之模样。
“令,山西巡抚缪成、两江总督杨名时、山东巡抚硕色、两广总督杨琳即刻将所有中央银行派往各地之稽查人等一体羁押,并保证各地之金融秩序稳定,不得有误!”
张廷玉方才刚站好,弘晴便已是干脆利落地下了旨意,言语虽简单,可内里的杀气却是浓烈得惊人。
“陛下,请您过目。”
张廷玉手脚极快,尽自心惊不已,可四份诏书却是一挥而就,末了,也不待墨迹干透,便已是忙不迭地捧着四份诏书,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李德全,即刻用了玉玺,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
弘晴扫了眼四份诏书,见张廷玉的行文之润色明显有缓和之意味,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没让张廷玉再改了回来,挥手间,便已是寒声下了令。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躬身取过四份诏书,跑到一旁的文案前,加盖了玉玺,而后便即匆匆奔出了养心殿,自去安排传旨人手不提。
“陛下,究竟出了何事?”
李德全去后,张廷玉显然是有些憋不住了,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何事?哼,太原国安分局送来了急信,说是中央银行之稽查小组假传朕的旨意,悍然封了工商银行之总行,并强行扣押了康万铭,嘿,当真胆大包天,看来朕还是太仁慈了,此番不砍上一些脑袋,这帮小儿辈都敢反了天去了!”
弘晴一抖手,本打算将早先搁在龙案上的那份密信递给张廷玉,只是抓到了密信之际,却突然想起张廷玉并不懂密码,压根儿就看不出那份密信上写的是甚,无奈之下,也只好亲自解释了一番。
“这……”
一听是这么回事儿,张廷玉当即便有些个傻了眼,要知道中央银行如今还是信亲王弘晟在管着的,这要砍脑袋的话,那岂不是头一个便要砍了弘晟的头,事涉天家之争,张廷玉自是不愿卷入其中,却又怕弘晴杀性大起之下,会大肆株连上一通,待要出言劝解么,偏偏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从何说起,额头上的冷汗当即便狂淌了出来。
“此事朕已让陈思泽去查了,想来几天内便能有个准信,只是事已发,至于砍多少颗脑袋,那都是后话,而今要紧的是须得尽快稳住金融之秩序,若不然,我大清之经济便陷紊乱之中,后果不堪设想,今,天色虽迟,朕看还是须得召集诸般军机大臣并庄亲王、愉亲王一道前来商议对策方好,衡臣既是当值,且就辛苦一下,朕让李德全配合爱卿行事,朕有些疲了,须得先用了膳再说,人到齐后,再行通知朕也罢。”
弘晴心烦意乱得很,加之又累又饿,也自无心在这空荡荡的养心殿里呆着,略略解释了一番之后,便将召集诸般人等前来商议的事儿交代给了张廷玉,他自己却是起身便往后殿行了去。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张廷玉虽不善谋略,可绝对有着经世之才,经弘晴这么一提点,他便已明了了时局有大乱之可能,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也自不敢有甚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恭送着弘晴离去之后,便即匆匆地行出了养心殿,自去寻李德全交代诸般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