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霏因为得了银子,倒不计较李遥如何作妖,这时因为受伤后第一次提笔作画,手很疼又疲倦,便静静地喝饮子歇息。
其他那些旁观者却是看明白了,庆宁公主分明是针对谢三小姐的,不知道这位谢三小姐什么地方得罪了庆宁公主,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江渚回到自己的坐席,待画干了让宫人找锦盒帮他收起来,旁边的瑾王眼巴巴看着,再回头看谢霏,心中形象已是大为改观。
道听途说果然不可取。
众人继续饮酒时,宫女抱来了公主那把名琴,放在案上。
“方才谢三小姐是藏拙了,琴棋书画琴为首,不如再试试本宫这张琴,让本宫见识谢三小姐琴艺。”
李遥说这样的话,就让人觉得针对得太过明显,毕竟抚琴一只手是不行的,而且必要用上指尖,谢霏的手大家也看到一点,指甲还没长出来。
江渚脸色不好看,孟臣也是蹙着眉,就连之前捧着李遥的一些贵女,都觉得十分尴尬。
“公主殿下请看臣女的手,可能抚琴?”谢霏还有一点醉意,此时举起戴着手衣的右手,露出受伤的指尖,微微露出笑意,唇角隐现一对小梨涡,让一些公子不禁红了耳朵。
“谢三小姐左手尚能作画,抚琴又有何难?”
萧玉珂站出来维护公主,她在萧家女儿里最是平凡,才学相貌都不引人注目,只想着攀附受宠的公主搏个好姻缘。
谢霜这时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向公主施礼:“不如让我来替三妹妹抚琴吧,谢霜虽琴艺不佳,也算是给各位助个兴,只作抛砖引玉。”
原本是想谢霏摘下面纱就遭人厌弃,再让她写字作诗,她丑陋又无才的名声也就彻底被传扬开了,如果出什么事,更是身败名裂。
剩下的作画她虽不出彩,可是抚琴那是练了许久的,就为这一日在人前展示,没想到谢霏居然一路歪打正着地杀过来。
所以就算能整治谢霏,谢霜也想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重新夺回自己第一才女的名声。
“正是,二姐姐请。”谢霏比手指路,乐得谢霜接下这个任务。
“霜姐姐,你凭什么替她,就让她自己来便是!”这时许玉萍又跳出来打抱不平,觉得谢霜太过包容这个无耻的妹妹了。
谢霜一面心里骂着:蠢货猪队友,一面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三妹妹与我本是嫡亲的姐妹,怎能不相帮呢?”
果然又引得一群人夸赞。
“谢二小姐,你果真要替谢三小姐抚琴?”李遥笑着说道,话里的威胁却十分明显。
谢霜看公主的态度是要跟谢霏死磕了,这才觉得自己用力过猛,挑唆得太过了,现在想出个风头都不给机会,只好有些为难地坐下。
谢霏叹口气,这场宴席吃得真是艰难,想了想抬头说道:“公主,既然是想听曲,未必一定要抚琴吧?”
李遥微怔,不抚琴,难道堂堂太傅之女,要像那些伎子一样,开口唱曲?这倒是意外之喜。
“自然是。”李遥点头,等着谢霏出丑。
众人也十分疑惑,就连江渚都微微蹙起眉,难道这几年谢霏学了什么新的乐器?
谢霏笑笑站起来,四下看看,不远处池塘边有柳树,虽然树上叶子差不多掉光了,但是树下还是能寻到落叶。
谢霏请宫女去拾来几片完整的叶子,她挑一片擦净了拿起来,走到方才传花用的大鼓前面。
所有人都诧异谢霏的举动,柳叶……击鼓?不知道谢三小姐还能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谢霏左手拿起一只鼓槌,举起搁在鼓面上,再一次闭上眼睛。
突然睁开时,鼓槌敲击由慢到快,时而间杂着敲击鼓边有如马蹄声。
一直在饮酒如在无人之境的萧赫却突然抬起头,像是受到什么召唤,神情激动。
当鼓声渐缓停下来时,谢霏手中的柳叶放在唇上,悠扬又哀伤的曲子,正如为马革裹尸的将军声声叹息,又如痛失同袍的兵士黯然思乡。
江渚神情震动,不明白谢霏为何知道这首曲子,而且用柳叶吹奏也是守边将士用的法子。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随着柳叶声唱和:“舍身抛妻子,骸骨十年还,白发阿娘在,倚门望眼穿……”
萧赫手掌敲击桌案作节拍轻声吟唱,竟是泪流满面。
柳叶声停下,谢霏舒了一口气。
“儿时听的一首曲子,只记得这么多,见笑了。”
谢霏向唱和的萧赫施了一礼,萧赫起身恭敬地深深一揖:“多谢姑娘。”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旁边萧家的萧营面露羞愧,唯恐长公主怪罪,萧玉珂却是一脸鄙夷,所性李遥这时没心思在意萧赫的放浪。
在座的人就算是闺阁女子,也都是贵女,哪有不通音律的,更别说君子六艺俱要涉猎的王公贵族之子,听了谢霏独辟蹊径,却令人震动的柳叶曲,对谢霏自然刮目相看。
“谢三小姐以柳叶为乐器,能奏出如此心怀大义的曲子,让在下感佩。”孟臣也是起身一揖,神色郑重,正如清风朗月,公子如玉。
谢霏急忙回礼:“孟先生谬赞,雕虫小技愧不敢当。”
孟臣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谢霏,孟先生?为何称他孟先生?
江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看谢霏的样子,像是早就认识孟臣,而且颇具好感,可是孟臣家乡并不在西京,今科赴考得的状元,谢霏为何认识?
谢霏也想起孟臣这时还不是先生,急忙改口:“应该称孟大人,谢霏说错了,大人勿怪。”
不过是口误,孟臣只是笑笑点头,谢霏见了这笑容却是别样的暖心。
宴饮还在继续下去,于是公子贵女们争相抚琴吟诗,借这个机会一展才艺。
谢霏这时候觉得没什么意思,只盼着宴席赶紧结束,而且未消的醉意也让她觉得头有些晕晕沉沉,谢琳琅给她倒了饮子解酒。
这时酒席前来了一人,谢霏抬头看,竟然是许承恩,随即继续低头喝饮子。
“静雪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许承恩低声道。
谢霏只当没听见。
“静雪表妹,见你如此,表兄也是十分不忍,若你有心悔过,我回去同母亲说说,我们的亲事,也不是没有商量。”
见谢霏不回话,许承恩看看两旁,只好低声说道。
想了想,许承恩对垂头的谢霏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毕竟伤了手又容貌有损,进侯府做正房夫人,只怕母亲那里不能应允,若是做妾室,表兄亦不会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