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霏没想到这女子回绝得如此干脆,追问一句:“小娘子为何不愿?既可以不离开铺子,又可以还债养儿,生意好与不好都不必担忧。”
“奴家的手艺都是婆母教授,如今婆母和夫君都已离去,奴家不能再用婆母手艺为自己谋生。”女子决绝地说道。
“不过就是寻常的汤饼扁食……”谢霏不解。
“那也不成,姑娘不必劝我,要买便买,不买我便不送了,只怕小儿就要醒了。”女子回头向后堂看一眼,目光立刻温柔。
“也好,我这里没带多少银子,就先当做定金,明日……午时前定会过来,把余下的银子都交付了。”谢霏也不再劝,这个铺子是务必要买下来的。
“成,奴家只能等到明日午时,若姑娘不来,奴家就转卖他人了,不过定金奴家是会退给姑娘的。”女子说道。
谢霏示意珊瑚拿出身上银子:只有五两,珊瑚都有点不好意思。
“定金是少了点,如果我不来,定金不必退给我,敢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谢霏打定主意一定要来买铺子,所以没觉得五两和五十两有什么区别。
“奴家随夫姓李,闺名月香,姑娘唤我李娘子便可。”李娘子接过五两银子,并没有嫌弃,回头去里间取来笔墨,让谢霏写下收定金的凭据。
“我名谢霏小字静雪,李娘子识字?”谢霏一边写一边问道。
“夫君也是读书人,只是身子一直不大好,倒是教奴家学过几个字。”李娘子看谢霏写完了,按了手印交给谢霏。
谢霏也不多说,告辞出来,赶紧和珊瑚上车直奔关阳侯府。
“姑娘,咱们就这些家底了,明日若是匠作司的银子拿不回来,咱们就连这点儿银钱都没了,笔墨铺子哪来的本钱进货。”
珊瑚在里面装得平静,上了马车就急得不行。
“珊瑚,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带回来那些衣裳,如果卖到成衣铺子,难道不值二百两?”谢霏轻笑。
她早就打好主意,先卖了买铺子,以后再还江渚,现在等于借的本钱。
“哎呀,姑娘不说奴婢真的忘了,这就不用愁了,那些绫啊绢的,绣工那么好,别说二百两,五百两都值!”珊瑚在心里算计,抿唇乐个不停。
大半个时辰过去,才到了城北古槐巷的关阳侯府,下了马车进侧门,门房那里早有谢雯的陪嫁丫头朱雀等着,热络地引主仆二人去后院。
谢霏来探望姐姐,也要先到侯夫人院里问安,朱雀带着谢霏进了关阳侯夫人胡氏的院子。
早有人报了,谢雯牵着梓姝从里面迎出来,看见妹妹快走几步,即使这样大红的束腰曳地长袍不见一丝褶皱,头上百鸟朝凤步摇只是微微颤动。
“你可来了,急死我了,昨日接了你的信就盼着呢。”谢雯环住妹妹手臂打量。
“哎呀,这伤怎好得这么快?除了这一处……这里不下去也无妨,妹妹看起来更美艳三分。”谢雯不由笑。
又看了谢霏的手:“还差一点,贱婢,她倒挑得好时候,怕是会多活一年。”
谢雯说的是关在牢里的白鹭,那个乞丐一直没找到,这案子便无法结,就算判斩刑都得到明年秋后。
“姨母!”梓姝见母亲拉着谢霏说个不停,心里着急,仰头扯一扯谢霏的披风。
“姝姐儿!”谢霏低头看,小姑娘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乌漆漆的两粒墨玉丸溜溜转动,小鼻子翘翘的,因为不高兴嘟起了花骨朵般樱粉色的小嘴儿。
“姨母,你看看姝姐儿,是不是又长高了?”姝姐悄悄抬起脚跟。
“是,姨母的姝姐又长高了。”谢霏蹲下来,抱起梓姝,看她一对双丫髻上结的粉色绒花,身上粉色滚白狐毛边的小袄,粉色海棠百褶裙。
“姝姐儿可是想念姨母了?”谢霏不由红了眼圈儿。
她最后一次见姝姐,是在前世落水后回到谢府那日,一片混乱她只恍惚看见姝姐望向她泪汪汪的眼睛。
“嗯,姝姐儿想念姨母很久了,要和姨母一起吃肉丸。”梓姝伏在谢霏耳边小声说,温热的呼吸扑在谢霏皮肤上,她的额发拂过谢霏的耳朵痒酥酥的。
“好,姨母和姝姐儿吃肉丸,吃蒸酥肉,吃……姝姐儿!”谢霏在姝姐儿软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逗得姝姐咯咯笑。
“好啦,先进去见夫人吧,玩起来就没个完,她可顽皮得很。”谢雯宠溺地看一眼女儿,示意乳娘接过去。
谢霏整整衣衫,随谢雯走进花厅正堂。
关阳侯夫人胡氏一脸憨厚相,和许氏截然相反,她圆白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就算对着仆婢下人,也是宽仁慈和的。
“雪丫头来啦,快到伯娘这边来,诶呦呦,有些日子不见,越发出落得俊俏。”胡氏伸手,待谢霏见过礼便拉她坐在身边。
秦家唯一的嫡小姐秦芷离也在堂上,温柔和静地见了礼,便抿唇微笑在一边坐着听。
谢霏一面同胡氏说话,一面想着前世的事,这母女俩可都与表面不尽相同。
前世姐姐谢雯去世,谢霏悲痛欲绝却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陆渊亭替她去了关阳侯府吊丧,后来还与秦侃来往密切。
可是她费尽周折去关阳侯府想见一面梓姝,却连门都没进去,说什么热孝之中不宜见客,那时秦侃继妻还没进门,阻止的自然是这位侯夫人。
没过多久秦侃娶了继妻,偶然听闻梓姝日子不好过,她又去过几次,每次都被挡回来。
再说这位秦小姐,不声不响居然让太子废了太子妃,她占了那个位置,就算太后是她姑祖母,她也必然是一个狠角色。
不咸不淡叙了一会儿话,谢雯想让妹妹去她的院子坐坐,便向胡氏说道:
“母亲,好久不见三妹妹,媳妇想请母亲割爱,借三妹妹去我院子里叙话,母亲可准许?”
“哎呦,看看老身这是糊涂了不是,眼见着雪丫头的模样就舍不得放手,絮叨了这么久,雪丫头,快随你长姐去吧,不然她心里要怨怪伯娘了。”
“怎么会?”谢霏笑着起身,辞别了秦家母女,抱起梓姝随谢雯去她的院子。
刚走进院门,就听身后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响起:“可是三妹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