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吃瓜群众的激烈讨论。
“那个大佬竟然没有上传录像!这可是首个TE通关视频啊,虽然是新手关,但能赚到的积分起码十万起步,他说不要就不要?”
“我估计一定是个结仇特别多的大佬重开的小号,怕被仇家盯上。”
“我赌是常胥!就他仇人又多,又没有公会庇护。”
然后是各个大佬陆续发声。
【喻晋生(听风)】:老夫掐指一算,盲猜是常胥开了小号。
【常胥】:今晚游戏里见。
【喻晋生(听风)】:别了别了!我就开个玩笑!
围观的众人皆长叹一声。不愧是“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路上”的喻晋生,敢拿常胥这个活阎王开玩笑。
【谭东发(天下)】:司契,如果你有意向加入我们“天下”公会的话,可以私聊我。
【晏兰(三色堇)】:还是加入我们“三色堇”公会吧,谁不知道“天下”压榨新人那些破事!
各大公会皆对司契隔空喊话发出邀请,这在往常是极其少见的事,但眼下没有玩家会感到不解。
所有经历过或者在模拟室里演练过《致爱丽丝》副本的玩家,都知道TE通关这个副本的含金量!
那必须拥有极强的解谜能力,同时能够在各种场景下保持绝对的冷静,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样的人,所有玩家聚到一起都挑不齐一只手!
看到自己成了讨论的焦点,司契长叹一声:“麻烦啊。
公会在司契看来,除了可以打群架找场子外别无他用。
因为诡异游戏的副本是没有组队机制的,加入公会也无法和前辈一起刷本。有没有公会,进了副本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单干。
更何况,很多公会基本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会要求新人上缴大量积分作为会费,把拒绝邀请的玩家人道毁灭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
且司契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答应任何一个公会的邀请的。因为加入公会就意味着和各色人等接触,接触的人多了就有了暴露的风险。
“总感觉接下来的游戏生涯会很艰难……”
司契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
曝光姓名对游戏体验的影响虽然有,但不大。顶多是封死了司契的“扮猪吃虎”路线,让其他玩家一见面就对他心存忌惮。
影响主要存在于现实中。
现代人没有隐私,一生下来,打这世间走过,总有痕迹留存。
信息技术的发展又带来了互联网这么个记忆信息的载体,每个人的网络发言、浏览痕迹,甚至行踪记录、家庭状况等隐私,都被存储在互联网这么个庞大的数据库中。
只要知道一个人的姓名,再稍微懂点信息技术,或是有点权利和金钱,便能查清那个人的所有底细。
“还好我早有准备。”司契舒了口气,“要不是我提前在游戏论坛里了解过情况,这回估计就翻车了。”
每天游戏论坛里都会有上千条讨论,其中不乏有“某某某打出了某某结局”之类的消息。
在进游戏之前,司契就通过论坛知道了,达成某一成就的玩家,姓名会在大屏上闪现播报。
他不是自恋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进入游戏后会有什么作为。他只想猥琐发育赚积分。
但好在他很谨慎,把所有该考虑的情况都考虑了一遍,自然也将姓名曝光这种情况考虑了进去。
“之前我多准备了一手,没有白花钱……”
“前天谈好的事,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搞定了没有……”
司契仰躺在床上,双目放空,任无边无际的思绪藤蔓一般将他缠络。
……
一直赖到正午,司契才爬了起来。
惺忪着睡眼,煮了一碗方便面,他满足地大口嗦着。
司契在生活品质上没什么追求,颇有佛家淡泊物欲之风。衣食上,只要能穿能吃死不了,他就能活得悠然自得。
某种意义上,他和《致爱丽丝》副本里的李信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卡里存款特别多,多到他可以一辈子躺平。
他甚至觉得,有一天他实在太过疲惫,不愿起身从事生活,就那么蜷缩在一个角落腐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很快,他那强烈的求生欲又让他下意识地排斥这样的结局。最后,矛盾的想法延伸出对未来的恐惧,他每每想到这些,都会打起寒噤。
“Sunday is gloomy……”
手机铃声突然间响起,司契精神一振。
他没有朋友,只有“熟人”。这些和他关系不近,但是对他有一定的信任的家伙,打电话找他,谈的都是正经事。
要么是捉妖驱鬼的生意,可以让他吸收怨气,提升实力;要么,就是办好了他吩咐的事儿……
司契立刻按下了接听。
“你好,我是司契,驱鬼起步价一万,根据难度浮动,十万封顶。”一句话无比顺溜地说了下去。
“我是老朱啊,你不记得我啦?这次你可得给我个备注啊,不许忘!”电话里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听起来很健谈,“我生意上来了钱,晚上一起去开元楼喝一杯吗?”
司契笑了,声音带着笑意:“好啊,你破费了。”
这番说辞,是事先定好的暗号。
任何通讯设备都有被监听的可能,混灰色地带的人,大多都会说“黑话”——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语言规则。
正是因为这份小心谨慎,那些不被官方势力所允许的蛆蝇粪秽才能在暗处滋生千年。
……
傍晚六点,开元楼。
古色古香的多层船型建筑浮靠在湖边,将沉的暮色下炫目的灯光从窗格间透出。
楼的斜对角,是一个不知在造什么的工地。施工进度不知为何停滞了许久,废墟成了野猫野狗的住处,交错的钢筋间还宿着一巢珠颈斑鸠,不知何时会落入野猫的肚子。
司契一身白色卫衣,宽大的帽子遮住额头,脸上戴着口罩,脖子上挂着耳机,在这座灯红酒绿、繁华障目的城市里显得格外普通。
红绿灯变换,他混杂在人流中过了马路,侧身隐入废墟的阴影中。
顺着栅栏的破洞穿进工地,在一个废弃的棚子下,他找到了他的目标——一个脏兮兮的铁盒子。
输入密码,打开,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各式各样的证件,构成了他的新身份。
放在最上面的是身份证。
【姓名:齐斯】
【性别:男】
【出生:2009年1月1日】
出生日期没有变,因为他要把现实里所有关于“司契”的信息嫁接到这个新身份上,改了反而不方便。
其他证件则是和身份证相挂钩的毕业证、学位证书、银行卡、医保卡、江城绿卡等。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叫作“齐斯”的人。
这就是现代社会,个体化作符号,一个身份可以由一系列官方证件证明。只要数据层面上没有问题,哪怕再荒诞无稽,也没有人能否认“你是你”这个可能并不正确的事实。
压在箱子最下面的是两张“核验报告”。具体操作是雇佣两个不知情者分别去查关于“齐斯”和“司契”的信息,目的在于让顾客放心身份的安全性。
第一张。
【目标:司契】
【已知信息:男性,二十五岁】
【结果:未能查到符合要求的目标】
第二张。
【目标:齐斯】
【目标在十二岁以前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在家,之后进入阑文中学就读……】
【……十六岁父母出车祸身亡……打零工支撑生活……】
“信息没什么问题。”
司契匆匆扫了一眼,嘴角勾了个笑容。
“从今以后,在现实里,我就是‘齐斯’了。”
他将盒子里的证件取出,装进随身的手提袋。
写着他的信息的纸张被他揉成一团,扔到了工地的积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