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展,字折之,遂州宁江人也……】
【奉平时,北狄南下,内征租庸。公表于廷,陈人力之希微,而谏以银饷赎丁……】
【征收愈急,众且不堪……】
司契站在墓室中,阅读着一行行文字,一个数百年前的故事在他眼前勾勒。
“最初的时候,永生村,或者说罗家村并不封闭,也没有信奉雪花银的信仰。在朝廷征调兵员时,他们还在当地官员张展的护佑下,用雪花银代替徭役。”
“朝廷战败后,需要向各国缴纳大量的赔款,因此年年增加对雪花银的征收,当地因采银而死的青年越来越多。雪花银有灵,会惩罚取用它的人,这个说法也是那时候传出的。”
“面对朝廷的高压,其他部族都只能默默承受,而罗家村则走上了另一条路。他们在张展的默许下,令族内的巫觋作法,改变银脉走向,举族迁入大山。”
“此后,为了不再遇到当年的悲剧,罗家村将‘不得售卖雪花银’定为规矩,并尊雪花银为神明。”
“以至于在陆文提出让他们出售雪花银致富时,他们下意识地觉得,陆文和当年那些逼迫他们采银的官员并无二致……”
一条新的线索链终于明晰,司契的耳边响起系统播报,眼前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世界观破解进度2/3】
【已破解世界观:1、封闭的牺牲与代价】
【2、妄断的坚持与固守】
【过去的经验带来对未知和变化的恐惧,他们将此铭刻入血液,并通过规章代代留传。先入为主的判断,又何尝不是一种偏执?】
【结算积分+10%】
一幕幕图景化作记忆撞入司契的脑海。
那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鬼婆跪在墓前喃喃地念着。
“他让我们出卖雪花银……他带走了我们村的年轻人……降阵将破,我们一族只怕终要覆灭……”
她口中的话含糊不清,但那种恐惧和绝望有如实质,几乎令司契感同身受。
鬼婆跪了一天一夜,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信奉我,我将护佑你族】
“您是?”
【我是此间神明,用你们的话说,也许是“山神”】
鬼婆沉默良久,将头磕在地上。
“我的族群,将以您为信仰。”
接下来的几日风雨交加,陆文和那些被他带走的青年竟都回到了村庄,只是他们都双目混浊,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山神的伟力在此展露,鬼婆更加不敢违逆这位陌生的神明。
于是,她遵照祂的要求,处死了所有族人,并将陆文活活封入棺材。
她是村里的巫,拥有至高的权力。全村都在她的要求下,信奉了山神。当然,她做了一点修饰,她声称山神就是雪花银所化,心爱之物便是村民打制的银片……
过程很顺利,只是祭典后,所有村民都开始铸造以自己为模板的银像,不受控制,就像被魇住了一样。
这样诡异的场景令鬼婆惊慌,她一遍遍祷告,问山神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山神冷漠地宣告:
【当他们将灵魂封入银像,肉体便永远无法离开】
【情感和思想都将凝滞,你将永远是他们的主宰】
果然如山神所说的那样,在银像落成之际,所有村民都变得浑浑噩噩,以她为尊,争执和违抗不再发生。
最初的恐惧过后,鬼婆接受了事实,像以往一样主持村里的事务。
直到,她在银匠铺发现了自己的银像。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质问山神,换来的却是祂戏谑的话语:
【你也不过是众生之一,我为何要对你网开一面?】
面对山神这样的存在,她无能为力,只能接受,并且,习惯。
习惯,这个可怕的词汇,却是人类得以坚持从事生存的终极答案。
鬼婆渐渐地遗忘了最初知道一切时的不忿,她甚至觉得,像这样有条不紊、没有变数地生活着,很好。
但平静终究被打破了,村里的夜晚响起了笛声。一个个村民在笛声的引诱下向村西的墓林赶去,而鬼婆则在匆忙一瞥中看到了陆文的身影。
恐惧、惶然、不解……种种情绪几乎要将鬼婆压垮,她再度向山神祷告。
山神说:
【我并非只回应你的祈祷,你的信奉和他的信奉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鬼婆说:“只要您愿意庇佑我等,我们全族可以世世代代供奉您。”
山神笑了:
【你们的供奉,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们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我要的,只是恐怖、悲伤和痛苦】
【化身诡异,予人恐惧,你们是否愿意?】
鬼婆将头重重磕下,磕出了血。
“我们愿意。”
……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
司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由吐槽了一句:“这位邪神的话术也没什么稀奇的嘛,这都能中招,只能说山民淳朴,经验不足啊。”
在他看来,山神对鬼婆实施的无非是最简单的PUA套路。
第一步,施以恩惠,展示力量,让鬼婆认识到祂的强大和不可或缺。
第二步,让鬼婆认为她和她的族人没什么价值,配不上祂的庇护。
第三步,画饼,给鬼婆以希望,让她为了获得庇护而自愿沦为诡异……
鬼婆一步步走在山神的算计中,终于带着整个永生村一同沉沦,成为诡异游戏的一个副本,向玩家释放恶意与恐怖。
“还剩一条世界观,不知道会藏在什么地方。”司契思索着,从内推开墓门。
门一开,他便看到了陆文那张青黑色的脸。
“鬼婆已经死了,不出意外的话,你们自由了。”司契面不改色,关切地问,“你是打算立刻离开,还是怎么样?”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看不出来,他在不久之前刚杀了人家的后人。
当然,关于陆宜晨的事,司契这辈子都不会让陆文知道的。
陆文摇头道:“我想再留一会儿,看能不能带所有人一起离开。”
哪怕到了这个份上,这位扶贫把自己命搭进去的大冤种,还是在考虑其他人。
司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他苦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你得想好了,你在外界看来,是一声不响地就人间蒸发了。估计很多人都会认为,你是贪了扶贫的资金跑了。”
陆文沉默了,僵硬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那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