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司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那厚厚叠叠的材质将他裹得密不透风,他隐约间似乎能感到涂抹在尸体上的桐油的触感,嗅到腐烂的尸臭味。
但这些感觉稍纵即逝,他回过神,伸出手指捻起自己的一缕衣角搓了搓,入手干爽,只是最普通的衣料。之前那些异样似乎只是他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出现的错觉。
在诡异游戏里,这种现象纵然再如何扯淡,也不能排除是重要线索的可能性,司契不可能不在意。
他笑着问老人:“那么您呢?您身上穿的是什么呢?”
“我们所有朝圣者,穿的都是一样的啊。”老人的话语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人死后穿什么,我们就穿什么。”
司契识趣地不再追问。他默默退后两步,和老人拉开距离,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后,无比自然地和其他人一样朝城中央的金色建筑走去。
他并不急着找住处,一来他身上没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二来其他和他一同进城的朝圣者都不急着找地方落脚,他与其特立独行,不如再观望一下。
“这个副本的设定是什么?所有人都是死人吗?”
司契一边走,一边思考老人话语中的意味。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来往的朝圣者,没有一个人身上有死气,也没有一个人身上有活气。他们好像根本不是这世间的生灵,而是某种冰冷的工业造物。
很奇怪,但无法探知其缘由。
从冷撒路耶城外围到城中央的路不长,司契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目的地。
高耸的楼房簇拥着一个宽阔的广场,金色的建筑坐落在广场中央。大理石廊柱明暗交错地将建筑环抱,司契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建筑上细致的浮雕。建筑的顶端被生生斩断了,切面上盛开着一朵样貌怪异的巨型花朵。
这应该就是朝圣者口中的“圣殿”。
梯形的台阶从广场一直铺设到圣殿门前,阶梯上没有一个人影。所有人都在广场上恭敬地跪下,而没有丝毫要上前一步的心思。
司契从善如流地照做,他抖了抖长袍前襟垫了几层,才放心让自己的膝盖落在厚厚的布料上。他俯下身,眼眸微抬,远远看到圣殿门口站着的白色身影。
那道身影居高临下,声音传遍整个广场:“神说:我们当中有一个异教徒。”
这人大概便是圣殿里的祭司了。
所有人都安静地垂首听着,没有惊讶,没有议论,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一片死寂中落针可闻。
圣殿门口的祭司张开双臂,宣告道:“神降谕:在末日审判前,杀死异教徒。”
“杀死异教徒。”低声呢喃自每名朝圣者口中响起,细碎的声音合成一股,恰似飞虫嗡鸣,海潮奔涌。
司契和其他人一样狂热地念着,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就在刚刚,系统界面有了新的变化:
【支线任务已刷新】
【支线任务1:隐藏你“异教徒”的身份】
【任务描述:“异教徒”混在朝圣者中进入冷撒路耶,妄图记录圣城的秘密并四处传播,主的信徒对他恨之入骨,誓要将他找出烧死在鲜花广场】
【任务奖励:500积分】
【注:此任务时限截止至主线任务完成前,此任务失败后副本评价等级将会降低】
支线任务并非必做,但考虑到奖励积分和副本结算积分,司契觉得他还是不要自曝身份比较好。
就是不知道这帮狂信者判断异教徒的标准是什么……
司契暗自摇了摇头。线索太少,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祭司的宣告还在继续:
“神降谕:圣殿应当重建,正如冷撒路耶应当永存。”
司契有口无心地,和朝圣者们一起喊:“圣殿应当重建,正如冷撒路耶应当永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司契眯着眼用余光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圣殿,心里更多的是不解:“这圣殿好好的重建什么?钱多没地方用吗?”
高处的祭司似乎很满意信徒们的配合,他的声音有了笑意,充满了慈爱:“现在,请上前献上你们的虔诚,用捐赠救赎你们的原罪。”
原来在这儿等着啊……
听到此处,司契神情一凛。
他熟悉各种话术和套路,此时再不了解情况也该明白了:先前祭司说那么多,无非是为此刻的募资做铺垫。
这不过是某宗教老掉牙的敛财套路,现实里16世纪那会儿,这种套路就以“赎罪券”的形式大行其道了。想不到诡异游戏副本还会把这种套路搬出来再玩一遍。
心里腹诽着,但司契的身体还是从众地站了起来,跟在先前跪在他前面的那个信徒身后,有序地排进了捐款的长队。
在祭司指出异教徒的存在后,司契一旦稍有异动,很容易就会被打入“异教徒”之列,促使整个副本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最简单粗暴的PUA往往最难破解,司契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先不说他本就心里有鬼,便是真正的信徒,在祭司这么一通话术铺垫下,也不敢不从。
司契排的位置较靠后,他可以看到,祭司的周身金光弥漫,排在前面的信徒依次走上梯形的台阶,身形隐没在金光中。那金光太过耀眼,以至于司契完全无法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半分钟后,完成捐赠的信徒自金光中走出,从另一侧的台阶走下来,神情依旧虔诚纯洁。
司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自己的长袍摸索了一遍,再次确定了自己身无分文的现实。他眼神游移瞟向身前的那名留着大胡子的信徒,目光在那厚重繁琐的长袍上逡巡。
穿这种衣服的话,钱会藏在哪里呢?
“想从这种衣服里摸出钱,只能把人打晕了拖到小巷里慢慢搜啊……”
司契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夹在队伍当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没法做。他现在后悔极了,自己没有在刚进城就逮着机会抢劫个路人。
“世界线还没有重启,难道说这不是必死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什么样的转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
不多时,轮到司契站在台阶下。
他发现他忽然看清了金光中的场景:高处留着一圈白胡子的祭司笑得慈祥,正缓缓向他伸出手。
司契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所有思绪被硬生生斩断,他一步步走上洁白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