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兄啊……他,没接什么任务,他,呃,在忙着静修,准备……”苏怡然声线突然弱了下去,好像气也弱了。
“……准备结丹?”唐云接了下半句,挑了挑眉,一看怡然的神色,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苏怡然讪讪的,虽然不是她,可那是她宝瓶峰的大师兄,也是她尊崇的兄长,她心目中光风霁月的人物,向来都是大家行动的标杆榜样。这一回,大家都这么忙,萧师兄在这个时候忙自己结丹的事,她也好像觉得有些不合适。
“萧云轫啊,嘿,可能他是个特殊吧……结丹对个人而言当然重要,不过嘛,也不是不能放一放。宗门有事,千年才一回,大家义不容辞,我们嘛,自然是任宗门驱使。”
唐云笑了笑,有些嘲讽的意思。她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在苏怡然和幼蕖面前她可用不着掩藏情绪。但她知道怡然与师兄感情好,她也不想多说,免得大家难堪。
幼蕖心里微动,她前段时间正是听冷氏姐弟说过萧云轫冲击金丹就在近期,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对于修道者而言,山中无日月,关里岁月长。这个“近期”,对凡人而言可能只是几天几个月,而对修道者来说,可能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算近期。
难道萧云轫已经准备好了,灵力积蓄得压不住了才不得不冲关?上次历练时幼蕖也见到他的状态,分明是稳稳的后期,离巅峰还差好一块呢!怎么也不像要突破的模样啊!
宗门庆典才是真的近在眼前。而且,那不是一人两人的事,是事关宗门万千弟子的大事。
那么多门派应邀前来,可以想象上清山最近杂事繁多道什么程度,大家都在忙,谁好意思躲清闲啊?
而且,这样的盛事,不亲身参与,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上清山弟子?
唐师姐剑术上才有所悟才闭了个小关就匆忙中断了,魏臻师兄还没轮上闭关静修,连梁溪都给派上了用场。
萧云轫却赶在这个时候……莫不是想在庆典之际来个突破?小庆逢大庆,确实是个好彩头。这样喜上加喜、好事成双,也确实是曰夷道君好大喜功的风格。
大局与小我,难以两全之时,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唐云摆摆手,拔腿就要走,临走又丢下一句:
“时辰快到了,我得赶紧。我可比不得你萧师兄有人罩着。”
最后这句话终于冒出点酸味。她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不是眼红别人比她清闲,而是性子刚直顶真,她就是看不惯萧云轫丢下宗门大局,在这关口躲进洞里修他的金丹!
“我萧师兄……”苏怡然本能地想帮萧云轫解释一句,可自己也觉得有些理亏,挤了小半句就识相地打住了。
确实,宝瓶峰也去了不少人,便是她苏怡然,也被派了任务,只是还没轮上而已。
萧云轫身为宝瓶峰的大师兄,却没任何参与表示。虽然他平日人缘好威望高,一众师弟师妹都服他,但这一回见他不声不响地自顾自闭关,也有些弟子私下嘀咕,虽不至于明显表示不满,但都不免议论一二,表示奇怪。
幼蕖拍拍怡然的肩:“不管是谁,不管什么事,总有一定的原因。我们也犯不着乱猜,总归是别人的事,不过是这时机有些特殊罢了。你别为难,唐师姐心直口快,又不是说你。”
其实,按着幼蕖以往的性子,她安慰苏怡然的话肯定要说上一句“估计你萧师兄有什么苦衷”之类,但是经过听壁角那一夜,她对萧云轫有了成见,便不想违心地粉饰太平。
“嗯呢。”苏怡然咕哝了一句,很快就丢开了这点小扫兴,眉眼又鲜活起来,她今儿是要带幼蕖下山好好逛一圈的呢!
两人兴冲冲先去九叠锦接了黑云儿,这样看热闹的好事儿怎能丢下好伙伴呢?而且,幼蕖这段时间忙着修炼,无形中冷落了黑云儿,正想补偿它呢!
苏怡然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她也喜欢那小黑豹子,一道儿去!
嘉庆坊果然如怡然所说,热闹非凡。
往来的各色服饰的修士多了不少,街面上熙熙攘攘,特别是路两边,挤得没多少空地了,大小摊位挨得紧紧的,也引发了不少争吵。
“唉唉,那件香炉是我家的!我家传了六代!一个瞅不见,怎地就跑你的摊布上去了?得亏我看见!”
一个山羊胡的瘦修士急得唾沫星子乱喷,手里攥着一只破破烂烂的青铜小炉,满脸的庆幸与激愤。
“我怎么知道?刚刚那位仙子拿着看的,你哪顾得上看你的摊子?眼睛跟着人家转!人家放下的时候你那双眼睛就顾着去追人家背影了。她随手一搁,这不是挨得紧么,就搁到了我这边,还怪得了我?也就偏了一点点!”
另一位人更瘦胡子更稀疏的修士鄙夷地白了这位临时邻居一眼,反驳得有理有据。
“你说我什么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着人家转?做生意,待客之道你不懂的?不看客人,你眼睛怎么不瞧天呢!”攥着青铜小炉的那修士涨红了脸,愤愤争辩。
这两位争吵的当儿,左边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温和大度地笑笑,来做调和:
“两位别吵,和气生财么!再吵啊,谁都做不了生意。看看,多少人不绕过来了,损失可大!来来来,看在我老儿的份上,别较真。来来来,这个呢,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他将青铜小炉往原主人手里又摁了摁,示意不会有人觊觎。
接着,他又转向另一个:“兄台你的摊位呢,也适当紧一紧,别张得这么开,东西放你自个儿面前,人家就不会误会啦……”
说着,他热心地将那摊位上的器具往里拢了拢。
幼蕖和怡然在一旁看到,忍笑走开。
她们分明看到那位貌似宽厚的花白头发长者,一边收缩了邻摊的地盘,一边借机不动声色地占据了多出来的那方寸之地,同时还赢得了两位邻居的满口道谢。
“这些散修,也是不容易。”
走远之后,幼蕖感叹了一句。
在上清山地盘上,只要没欺诈偷盗之事,这些小聪明她们也就当做趣事看一看了。
这点夹缝里求生存的小聪明,对那些在底层混的修士而言,早就融在骨头里,根本不需要特意谋算,凭的都是即兴发挥的机灵,也是本事。
苏怡然出身乌朔州的修仙世家,离了家族就是门派,不像幼蕖自小就跟着师父走遍南北,俗世、坊市、山野、海岛,都走过,底层修士的生活见得多。她苏怡然见的都是大派大族的气象,对这小修士的感慨自然也没那么深。
这些市井之间的日常情景,她看着,只是觉得新鲜,听幼蕖这么一说,倒也是有些同情:“这样讨生活也是不容易。不像我们,闭着眼都有宗门发份例下来。”
说着,她灵机顿起:“不如,我们去多买些东西,好好照顾他们生意!”
“那也用不着,看中了合适的再买,可用不着为了做善事而勉强。而且,你善意太明显了,会后悔的!他们能万里迢迢来到上清山,可不需要你来行善!”幼蕖笑道。
这些底层的修士,说卑微可怜,也是有的,可是心眼算计一个不少,比起苏怡然这样的宗门弟子,只有更多。曲里拐弯的微细之处,真是只有吃了亏才知道。
幼蕖自然也吃过亏。师父和哥哥们当时也不劝,就笑着在一旁看,等她吃了两回亏,捶胸顿足,才告诉她应当如何。故而她印象深刻,深知修道途上,发善心也是有代价和需要底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