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醉眠道人毫不客气的叙述,大家都有些发呆。
醉眠道人是上清山的吧……
这醉眠道人什么样的来头?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揭道门的短?就不怕几大宗主震怒降罪?
有些话心里有数就行了,哪里能当众揭破?
看着醉眠道人带着几分讥嘲的冷笑,众弟子心里惊疑不定。故事讲到现在,他们从隐隐思忖道门的算计,到此时赤裸裸显示用心,这样的感觉,都与他们从前蒙受的正气凛然的教诲大不相同。
他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到有人这样扯掉道门大义的旗帜来讲道门的算计,甚至是几大宗主的不甚磊落的用心,罩在道门头上的那层道德正义之光被这道人一下子撕掳开来。
“这,跟魔门妖邪,没诛杀他们就是好事了!说什么利用不利用?我道门,道门秉持正统……”
有弟子不服气地插了一句,可他说得中气不足,也没法再往下说。
一来他也不了解当年内情,二来,他听到此处,也还未听到魔门行事如何妖邪,只听起来双方尚无多少差异,这抨击便无法落下,只是本能地维护道门大旗。
“呵呵,道就一定要杀魔?那魔灭了道不也是天经地义?老道我也没说就不能用些心计,毕竟非我族类么!你们在外面行走多了就晓得了,有时用些手段是免不了的。但可别看到魔门用手段就是阴险狡诈,我们道门用了却要说一个情非得已。
“各有各的利益,道魔相争万年千年,无非,都是为利益计,有几个是本着维护天下苍生去的?说实话,这和谈的里头啊,也就是凌砄那个老实人是存了善意善心的,其他人,呵,各有算计罢了。
“娃娃,你们听我老道的故事听得心里不安罢!老道这话不爱听的人多了,尤其是上头的那些。可老道说的是十足十的实话,上不愧于天,下不引心魔,至于怎么想,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醉眠道人对天空一仰头,大家不由自主地顺势看了过去,虽然只是蓝天白云,大家却都意识到醉眠道人所看所指的“上头”是何意。
年轻的弟子们对“上头”尚是一片赤诚仰慕,至少是敬畏有加,见醉眠道人浑不将“上头”当回事,语带鄙薄,不免对他又惊异又敬佩
醉眠道人哼哼冷笑两声,又懒洋洋地扶了一把歪歪倒倒的发髻:
“嗯,年轻人么,有几分血气是好的,总要有人站出来匡扶正义,老道年轻时也是这样,多活几年明白的事也就多了,热血总要冷一冷。当然喽,坐在这里听老道讲这番怪话,在场的难免都有些不敬尊长的嫌疑,老道无所谓了,你们的路还长着呢!你喊两声么,也表明一下你的态度,日后对师长才好有个交代,老道我省得!”
这人的话总是这般毫无顾忌,戳得人面皮都刺痛。那些要表现一下“义愤填膺”的弟子不免有些讪讪,而醉眠道人轻飘飘笑了笑,手一挥,很不将方才这弟子的话当回事。
“我接着往下讲罢!你们来是听我说古,又不是论道义是非的,我说个痛快,你们听个过瘾,何必为前人担忧?
“道门亦知晓魔门不会这么轻易地成了盟友,只怕那古战场之中还有什么埋设,因此亦是小心再小心,人人都做了万全防备。灵剑、法宝、丹药、阵图、灵符,样样齐备,正是当面临大战一般准备。
“几大宗门合议了数次,将可能面临的境遇一一排演,防御手段齐齐用上,不求奏功,但求不管在什么境地之下都能保证全身而退。那时节呵,剑书满天飞,传言也是满头飞,便是几家巨型星槎都在各州各派间往往来来了许多趟。整个青空界都像要煮开的汤锅一般,热气熏得令人坐不住。
“各大宗门都派出了得力的元婴与金丹,连许多中小门派都参与进来,大家壮志满满,又忐忑难安,便是老道那时,也是兴奋与紧张交织。这万年不见的奇观,竟然能在我辈得见,岂不壮哉?”
醉眠道人语气悠远,满是憧憬,神情也随之也深远高阔,似乎他说的这一段不是已经经历的过往,而是他即将参与的盛事,真是令人悠然神往。
是啊,这样的壮举,多少前辈都无缘得见,我辈却有机会亲身参与亲眼见证。若我在当时,也会欣欣然又惴惴然地共襄盛举罢!这是许多人的想法。
“凌砄与那位魔门三公主自然也联袂前往。西丹芙不去,道门自然是不放心。有个魔门三公主同行,总令魔主多些忌讳。当然,彼时他二人已经郎情妾意不可分,天下皆知这对人儿将成神仙眷侣。魔主还遣简之行送了不少典籍予凌砄,语气亲热,显见是不反对凌砄与自己爱女的交往。
“听闻那雪顶之上,澄智真人与西金羽却是一直争斗不休,魔主西陵摩云和问心观的观主承慧真君亲自调停也无济于事。这两人一见面就要争个高下对错,一言不合就动手,简直若前世有仇一般。谁会想到,最后这二人会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呢?”
醉眠道人摇着头叹了一声。
幼蕖也不明白,她以为澄智真人与那位西金羽也是浓情蜜意呢!没想到他们是如此的相处模式,这样打打杀杀,怎么会最后生出七哥八哥来的?
“澄智与西金羽到底如何,雪顶之上的事老道晓得的也不多。只知道凌砄与那西金羽已经公然成双成对,且大白于世人眼前。道魔合作在望,若这一对成就了好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也更为双方合作添了一重保障。你们想想,魔门公主在我道门手里呢,还怕魔主翻脸么?
“那段时日,简之行与莫问渔不断来探访,每回探访必有重礼赠予上清山。魔主俨然将凌砄视为自家人,上清山几位宗老见了西丹芙也是笑眯眯如看晚辈一般。虽然都有拿捏住西丹芙以制魔主的想法,但是这样一个娇俏俏的妙人儿若是真成了上清山的人,师长们都是乐见其成的,对她也就又好了几分。
“宗门已应允他们,等从古战场回来,就由宗门出门向魔主求亲,为他二人举行结缡大典。”
可是,凌砄没有等到。
所有人心里都接了这么一句。
风光旖旎,转眼就是泥石崩流。
金错银错痛惜地看了看幼蕖,小丫头眼圈红红,显然正为师父伤心。
幸好不少女弟子都听得动了情绪,如胡玉等,都眼圈儿红红,幼蕖的这般反应便不甚起眼。
“那魔门公主,也是可怜。看来她也是真心对待白石真人,最后却……”胡玉忍不住低语。在场的听众都以凌砄为故事中心,可胡玉却站在了西丹芙的角度,她本能地认为西丹芙并非那种行假意色诱事之人,可怜这位魔门人人仰望的三公主爱无所终,一腔真情被现实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