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真海一口叫出了“如是观”的名称和渊源,祈宁之不由瞥了眼真海。
卓荦寺虽然地处偏远,又表现得超然物外,可这小和尚知道得挺多啊!
若不是言是与花颜夫人关系非比寻常,他祈宁之也不知道绮色谷有“如是观”这秘传的宝贝。
看来花颜夫人是真心疼爱小九的,连这样的独家秘宝都赠予她。
祈宁之也接过一片树叶,态度很熟稔:“金错银错给你的?这个倒是在外行走之利器。怎么用?”
“贴在头上,心里想着你想要变幻的模样,就可以了。其实你的真实容貌不会变,不用担心鼻子眼睛被变形了。但在‘如是观’笼罩之下,人家看到的你,就是你想要的样子了。”
幼蕖率先将树叶贴在额头,闭眼想了想自己的样子,再睁开眼时,祈宁之与真海只见到她面容上如一波流水滚落,流水所到之处,眼角缩小、鼻梁下塌,两腮和嘴巴都鼓了起来,转眼就变成一个形容极其普通又带着些土气的小丫头。
祈宁之瞧着有些眼熟,估计模仿的是少清山山下七舍村的哪个小村妞,不由心里发笑。
这小村妞的形象货真价实,无一丝乔装的异常,眼神与笑容都变得老实拘谨,完全看不出原先那个清丽高华的上清山女弟子身份。
“这个有趣!”
真海虽然是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但是年纪不大, 玩心尚在, 见幼蕖这般操作,大为好奇, 当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片树叶也贴上了额头,心里迟疑了一下,该往谁的形象上靠呢?
他自幼生长在卓荦寺,只对卓荦寺的人物熟悉, 要模仿得少有破绽, 自然是要从熟悉的人着手。
可卓荦寺除了和尚还是和尚……
对了!真海想起他小时候心情不好时最常去的地方。
祈宁之眼睁睁看着清秀灵动的真海小师父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皮糙肉厚、油光满面的小杂工,鼻头圆圆、嘴巴宽宽,眼眯牙黄,突然冒出来的油腻发髻不知有多少年都没洗, 他都能闻到那股油烟味儿了。
这似乎……是个小厨工?
对, 真海心里想的正是卓荦寺大厨的形象。
真海正将双手举在眼前欣赏,他看到自己的指甲都蒙上了一层经年不退的黑色油垢,非常满意, 想了想一拍脑袋,又将辨不出颜色的袖口和裤脚都往上卷了卷,这些下就更符合他的心愿了。
“很好,很逼真!”
真海赞叹不已,对着幼蕖放出照形的清量镜来回转了两圈,像是在欣赏美姿华服。
幼蕖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仪容整洁的真海将自己变成了这个腌臜样儿,虽说是空空色色, 出家人修道人都不应该讲究形貌, 可是,这也太过了……
她干咳了一声, 转向祈宁之:
“祁师兄, 该你了。”
祈宁之将“如是观”贴上了额头,不太情愿地闭目想了想, 睁开眼来, 一道水流卷过, 依旧是个俊俏少年, 只是眼角高挑了些,两颊瘦了点。
“不行不行!”幼蕖与真海一齐摇头。
“这还看得出是你啊祁大哥!”幼蕖脱口而出, 见真海瞅了她一眼,也未放在心上。
真海是有些奇怪, 平时他见幼蕖唤祈宁之为“祁师兄”,刚刚突然喊了声“祁大哥”,似乎透出不一样的亲近来,不免有些意外。
但幼蕖自己混然未觉,真海也就奇怪了一下,便丢开了。
“我是怕你们不认识我……”祈宁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捂住眼睛,又凝神想了想。
这一回——
幼蕖看得有些出神。
面前的人,浓眉大眼, 有些像六哥,鼻如悬胆, 有些像大哥,嘴角微微勾起,有些像二哥。
心里想的是什么, “如是观”便反映出什么。
所以,祈宁之心里想的是少清山的哥哥们?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靠近了些。
祈宁之摸摸脸庞,突然醒悟过来, 不由歉意上涌,内疚地看向幼蕖。
他真的不是有意勾起她的难过,但他不愿意将自己变丑,刚刚下意识地便想起几个亲近又带好感的人来。
结果,他的脸成了少清山几位兄弟的合成,还真实地带了些憨气。
“我……是不是再换一下?”祈宁之小心地问道。
“不,不用,”幼蕖清醒过来,往后退了两步,释然一笑,“这样很好。”
真的, 看得心里暖暖的。
“我觉得也很好,又看不出原貌, 又……”真海摸摸自己的脸, 看着面前那张英气勃勃的容颜,“又仍然好看。”
虽然看上去憨了点, 但也是个好少年的形象。让玄机门祈宁之这样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变得灰头土脸,真海也有些于心不忍呢!
而且,真海看出来了,祈宁之与幼蕖有些不为人知的默契。
但真海不感兴趣,人家两位师父的多年至交,两弟子熟识亲近点完全正常。
三个人的外貌大改,便是胡峤等人当面,也认不出他们了。
三道剑光呈“品”字形散开,方便彼此照应,谨慎地沿着既定路线前行。
离小地绎镜提醒有魔修巡视的位置尚有一段路程,突然斜刺里一团黑雾罩了过来,无声无息,扩散得极快。
这分明是魔门手段。
“鼠辈敢尔!”真海两臂一挥,身上就起了数道金光,将那团黑雾冲得消散成了几缕淡烟。
他有些意外,不是因为遭遇突袭,而是应对得太过轻松。
这黑烟看起来厉害,却散得容易,而他因为戒备过甚而发力过猛,一时收不住力,脚下还踉跄了两步,反而显得有些狼狈。
下方正好是一处小山的峰头,三人就势落下。突遭袭击,尚不明情况,还是脚踏实地来得妥当些。
黑烟散开之处,露出四名凶神恶煞的修士来,他们亦紧随着真海三人飞落,与三人呈对峙之势。
大概是因为刚刚震散黑烟是真海所为,两个人紧盯着真海,将他当作了主要对手,另外两个人则眼不错地分别看住了幼蕖与祈宁之。
离真海最近的那人,黑脸乱发、身形高大,衣襟半敞,露出黑毛丛生的半片胸膛,气势也最足,看起来是个领头。
大概是真海此时的相貌太过普通,又憨又油,邋里邋遢,还脚底打了个滑,实在是令人看不上眼。
看样子这小子修为一般。
再看三人里个子最高、尚有几分英气的是祈宁之,看牢真海的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便有一人往旁边挪了两步。
另外两人亦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位,可惜他们没有商量又没有默契,竟然往同一个位置撞去。
除了领头的黑脸汉子,其余三个劫匪约好似的挤到一处,结果“嘭”一下生生撞成了一团。
三人被撞得有些失措,顿觉狼狈又丢人,丢人还丢得不是地方,不免互相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