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上去?
坐到哪里去?
棋盘上似乎并无安坐之处。
众人看向廉谷主,只见他曲起食指,将手边案几上水晶盘“叮当”一敲。
那只水晶盘立时腾空而起,团团飞上半空,方圆十数丈许,透明若无物。
见那廉谷主率先飞起,众人不须提示,
亦随之飞上半空,在水晶盘上盘膝坐下,自然分作了两方。
自水晶盘下瞰,棋格历历,尽收眼底,幼蕖与邝沅带着树叶形的眼罩,正静待指令,
俱是气度从容,不见丝毫忐忑。
“大宗弟子,果然不同凡响,”廉谷主赞了声,他端坐中央,左右看看,“两位谁执先手?”
胡峤浓眉一挑,此时可不是谦让的时候,只怕魔门要抢先手,他得强硬一点,至少,也要猜枚碰运气,让老天决定谁先谁后。
岂料张文可笑容可掬地将手一摊,示意道:
“祈兄,你先请!”
魔门的人该不会这么好心,但先走不吃亏,胡峤闭上了正要张开的口,祈宁之便也不推让,垂眼看着棋局,
略一思索,道:
“前行三步。”
听到指令的幼蕖依言前行三步。
张文可不慌不忙地也开了口:
“前行三步。”
棋盘之中,邝沅亦是前行三步,轨迹与幼蕖完全相同。
棋局左右对称,布局路线俱是相同,两枚棋子走出了一模一样的第一步,便如镜像映照一般。
祈宁之皱眉看向张文可,他就说!怎么刚刚这厮让他先走,哪来的好心?
胡峤等人亦心生纳闷,魔门的人却个个眉开眼笑。
张文可呵呵一笑:“巧合,巧合!”
他转而去问廉谷主:
“走同样的路数,不违规罢?”
廉谷主笑得一团和气:
“不违规,不违规!怎么下都行,只要不私下提点,都没问题。”
张文可一派斯文,伸手示意:“祈兄,该你了!”
祈宁之不能在此时对这厮的无赖之举动气,只能专心凝视棋局,幼蕖面前有数方巨石,石上有蝎群盘踞,前路尚长得很,
他该如何减少此时幼蕖灵力的消耗?
“左行三丈,复前行五尺。”
祈宁之慎重地下了第二步棋。
他有预感,对面张文可笑得不怀好意,只怕这第二步这厮还有花样。
果然,祈宁之刚刚说完,对面紧跟着——
“左行三丈,复前行五尺。”
张文可又慢条斯理地将同样的棋路复述了一遍。
下方,邝沅自然亦是与幼蕖行了同样的方向与步数,路过与斩灭的怪兽棋子亦是相同。
这样一来,魔门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张文可!”
不待祈宁之质问,卢潇潇先发火了:“你们魔门这是何意?”
“何意?”张文可一摊手,“无意啊!祈兄想的,正好与鄙人想到一块去了,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正如是!可喜可贺!来来来,我张文可敬祈兄一杯!”
说着,举杯示意,不等祈宁之接话,他仰首饮尽杯中酒,还将空杯有意亮了亮。
他身边的同伴徐建清赶紧跟着附和:
“是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同坐对弈,动什么火嘛?嗳,我们还让你们先走一步了,不然,不就是这位祁师兄跟着我方亦步亦趋么?该是我们要来问贵方是何居心呐!”
“嘿,可不是!你们下你们的棋,还能管我们想怎么走哇!”邢老三也插了进来,揪着自己的小山羊胡,笑得甚是猥琐。
“都说道门宽柔大量,怎么如今这风格,还要管我们怎么下棋?倒比我们魔门还要霸道呢!”曹远跟着嘲笑。
“哟,八大派的气度呢?胸襟呢?”
几个魔修相互挤眉弄眼一番,“哈哈”大笑起来。
刚刚面临棋局要出力时,这几人避让不及,此时挤兑道门敌手,他们却是显出前所未有的齐心合力。
“简直无耻!”
胡玉气得脸儿通红,可她骂人词汇有限,这四个字已经是尽她所能了。
胡峤轻轻按住她,他知道妹子没有急智,话锋上是争不过对面的,而且徒劳口舌而已,魔门已经如此行事,他们若沉不住气,反而会趁了对方的心意。
“祁师弟,你只管走棋。”胡峤递了一个冷静的眼神给祈宁之。
祈宁之闭目片刻,静下心来,垂眼去看下方的棋盘。
幼蕖虽然蒙着眼罩,但耳听八方,神识扫过周围一片,立时明了己身处境。
“刷刷”剑出如风,将周身防得风雨不透,不长眼的蝎群受挫后迅速散开,没入巨石之下躲了起来。
另一边,邝沅亦击退了蝎群。
张文可心内得意,这一招用对了!
这棋局他虽懂几分,但不如对面那个祈宁之。姓祁的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贵公子哥儿,想来从小家学渊源,这些都是精通的。
棋局虽难,规则却简单,自己走自己的就行了,而不是常见的双方直接厮杀。只要安然走完六路,最后手一长,先拔下那面偃星旗即可获胜。
至于厚着脸皮跟在祈宁之后面出棋,又有什么丢人的呢?无耻是无耻了点,但是圣门的人还在乎这个么?能赢才是要紧的。
姓李的那小丫头先走一遭,就当是为邝沅趟路。走过去无恙,邝沅就跟着;走进了陷阱,邝沅就改道。
反正后走一步的人不会吃什么亏。
越想越得意,张文可的头都晃动了起来,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祈宁之看幼蕖走完了这一步,思索着该如何安排接下来的棋路。
幼蕖此时前方有两种走法,一条路上蹲据着两只黑莽虎,另一条路上盘旋着一群少见的狮鹫。
世人只晓得狮鹫性情躁裂,爪可裂石,又喜好群攻,但祈宁之托少清山浮香居里那些杂书的福,更知晓这些鹰首狮身的怪兽对火系灵力尤为敏感排斥。
祈宁之瞅着那邝沅所持灵剑透着火系灵力,料她应是身具火系灵根,足够引起那群狮鹫的围殴,实在是有心走这一步。
若将邝沅引去狮鹫那条路,这些狮鹫定然不会令他失望,定会让邝沅好生吃点苦头。谁让那厚颜无耻的张文可每一步都与祈宁之部署得一模一样?定然是入棋局之前就商量好了这样的无赖走法。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幼蕖也会与这些狮鹫遭遇,虽然狮鹫对她未必有对上邝沅时的暴烈,但邝沅毕竟是筑基后期,灵力充沛,小九的修为积累还是少了些,此条路线会耗费她不少灵力。
两相权衡,祈宁之虽然想坑邝沅,却不能冒着将小九拖入苦战的风险。
无奈,只得放弃这条路线。
祈宁之磨了磨牙,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不甘心地指向了黑莽虎的那条路。
张文可心思灵敏多窍,一下就听出来祈宁之语气的愤懑,“哈哈”一笑,果然给邝沅也指了同样的路线。
眼看着幼蕖与邝沅先后皆与两只棋子黑莽虎搏杀起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心情甚好,不知从哪里掏出把折扇,在手上轻轻一敲,十足的风流倜傥。
看得人拳头发硬。
真海低低诵了一声:“渡也如何渡,无明火且住。”
祈宁之忽地一清,觉察到自己心气浮躁,他下视棋盘全局,定了定心,亦低声诵了几句:
“一念之正,百邪隐退;一念之差,万劫俱来。”
他的话语是可传到幼蕖耳中的,幼蕖刚刚挥剑斩断一只黑莽虎的腰,听到祈宁之的低诵,便知是他这执棋者心绪经历了不稳至醒悟的历程,冲着上方微微一笑。
虽然她的上方只有天空,但是她知道祈宁之能看到。
虽不知祁大哥经历了什么,多半是魔门挑衅甚至使坏,但她相信祁大哥能,而且已经克制。
他横任他横,我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