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后的日子里,京城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据说皇帝的病情稳定住了,京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憋闷了多天的京城纨绔们终于得以走出大门,出门挥霍逍遥,大街小巷又重新恢复了烟火气息。
李伯玉和几个同乡们煎熬了几天,纷纷窝在府里休养生息。
几个人考一次试都遭了大罪,李伯玉还好,有赵小山这老妈子一日三顿的监督着喝药。
另外几个人就惨了,自己舍不得花钱请大夫,全靠吃饭睡觉恢复,养了好几天,脸色还是苍白的很,走一会路都要喘上三喘,全美诠释了什么叫弱书生。
好在几人在临考前被赵小山的馒头咸菜摧残了几天,对考场上的饭活没有太多不适,倒是幸运的全程挺了过来,没有中途退出。
因着这事,几人对赵小山都敬重了不少。
赵小山不知道阴差阳错之下竟还有这种转折,苦笑不已。
最悲催的当属马恭回了,看了李伯玉等人的惨状后,他的恐惧症好像更严重了。
之前他只是紧张,怕考不好会让父母失望让先生失望,现在是怕丢了命。
李伯玉考完赵小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现在只要静等成绩出炉即可。
若李伯玉有幸考上,那他便要留在京城等待授官,若落榜了,他们便要一起返回密水,三年之后再来一次。
赵小山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天,该逛的逛过了,该吃的也吃的差不多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没啥新奇的地方。
也能理解,现在大景朝的都城是当初南迁时临时选定的,不论从底蕴还是从面积来说都不如原来的好,虽已经过了快百年,只能算差强人意。
哪怕再如何繁华富庶,他还是想回赵家村那山嘎达。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他有点想家了。
不知不觉他们都出来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二姐肚子里的孩儿怎么样了,这次他走这么久,魏武那家伙有没有好好表现。
作坊运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二黑子被他分出去不少权力,可别再郁闷之下再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再犯点男人才能犯的错。
也不知道铁牛有没有好好上学,若是再不好好学,就给他送县学去住校。
唉,自己这操心的命,赵家村没有他得散啊。
想着过几天成绩出来后自己就可以回家了,赵小山十分兴奋。
大手一挥还给李伯玉他们中午加了一餐。
只不过在走之前,赵小山还是决定要去见一个人。
何言昌,他的前狱友。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京城,他觉得还是应该去见他一次。
自己就是个从乡下来的小商人,也没什么能让人觊觎的。
既然人家大老远还特意送个信,怎么也要见一面。
估计人家只是没听够话本子,想继续听他说修仙武侠的故事呢。
毕竟自己除了话本子能吸引他之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既来之则安之,赶紧见一面,行不行的当了结一桩心事了。
赵小山想明白后,和李伯玉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朱丰收出门了。
顺着地址,两人一路找到了何府,看着门前威武雄壮的两只大狮子,赵小山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府门。
很快,府门里伸出一个小厮的头,看到赵小山二人,先是皱了一下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的穿着打扮,像是确定了什么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谁啊,来何府做甚?”
“这位小哥,我叫赵小山,是从青州府来的,想找何言昌何大哥。”
“何言昌?你们是什么关系?”
小厮之前还漫不经心,听到何言昌三个字,立马瞪圆了眼睛,质问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当初何大哥走之前告诉我来京城后联系他。”赵小山如实回答。
那小厮皱了皱眉头,“你等会。”说了这句话后,脑袋一缩,大门随即又关上了。
赵小山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子,只能无奈的继续等了下去。
好在小厮没让他等多久再次将大门打开,“唉,这小子,我们三少爷让你进去。”
赵小山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用眼神示意朱丰收在外面等他,如若他一时半会没出来赶紧营救。
朱丰收收到示意,急忙点头回应。
赵小山进了何府后跟着那小厮一路往里走,经过了好几道门,拐了几个弯才到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
“三少爷,人我带来了。”小厮躬身朝里喊道。
“让他进来吧。”
小厮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进去。
赵小山心中忐忑,不知道到底闹的哪出,想着自己一个男的,到底壮着胆子进去了。
赵小山不是下人也不是过来打秋风的,故而进屋后也没低眉顺眼,反而先看了一圈,再朝桌子后面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道:
“给何公子问安,小子赵小山,从青州府密水县来,和何大哥有过一面之缘,故而今日前来叨扰。”
那中年男子闻声放下手里的笔,抬头打量起赵小山,见他不过一个孩子,眉头一皱。
他之前从何言昌那听说过赵小山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何等丰神俊秀的人物,没想到竟是这般普通的少年。
“你就是赵小山?你是如何来京城的?”
“我是来陪我朋友来参加会试的,敢问何少爷,何大哥可在府中,今日可否得见?”
见赵小山答的不卑不亢,何三点点头。
不答反问道:“你和言昌是如何相识的?”
事无不可对人言,赵小山如实将自己和何言昌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过后那何少爷点点头,回答道:“言昌并未在京城,他出门了,这段时间回不来,你怕是白跑一趟了。 ”
啊,搞了半天出门了,那说了这么长时间废话干嘛,搞得他还挺紧张的。
看不到人,再呆也没必要了,赵小山一躬身,道:“既如此,便不打扰贵府了,小子告退。”
“等等。”倒是那何三公子出声了,“言昌可曾和你说过他的身份?”
赵小山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言昌是我爹的外室子!”
啥?!
外室子?
这个何三少爷为啥要告诉他,他不想知道啊,知道太多秘密一定会被杀掉的……
可能看出了他眼中的害怕,何三公子提了提嘴角,“你不用害怕,这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言昌既然给你留了这个地址,应当是他当初没被逐出家门时留的。”
逐出家门?
赵小山被第二记炸弹炸迷糊了。
“告诉你也无妨,言昌是我爹的外室子,前些年才认祖归宗,不过他这人从小野惯了,不喜刀枪反而喜欢经商,一年前他去青州府经商,无奈阴差阳错之下入狱,你们应该是在那时认识的。”
何言昌虽为外室子,却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悟性最高最聪明的,明明可以继承他爹的衣钵,和他们兄弟一样在边塞打拼挣出一份前程,奈何他性子野,就喜欢经商。
何大将军也曾规劝过多次,望他走向正途,奈何何言昌也是倔脾气,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等得了他的信时才知道他被关进大牢了。
何大将军十分愤怒,将人捞出来后狠狠收拾了一顿,勒令他改邪归正,跟着他一起去边关,奈何言昌性子也倔,宁可叛出家门也不愿意。
两父子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见儿子如此忤逆,何大将军一气之下将其逐出家门,不允许其再回来。
这事闹得很大,可府里除了自己和他交好,为他求过几句外,其他兄弟竟无一人愿帮忙。
以至于今天小厮一听说有人找何言昌他便让人直接领进来了。
赵小山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狱中心存善意的何大哥竟有这般境遇。
“那现在何大哥去了哪里?”
何三公子摇摇头,“不知道,半年前他给我写信说在北地,现在在哪我也不清楚了。”
北地?胡人的地盘上经商?
“言昌刚回来时和我说过你,说他在青州府遇到了一个奇人,明明是个没读过书的少年,却能说出规模宏大瑰丽的奇幻世界,他惊为天人,还说以后要将你介绍给我。”
赵小山没想到何言昌对自己评价这么高,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家中唯一和言昌说的来的,我虽为武将却也知道工商的重要性,经商挣钱没什么可耻的,毕竟打仗养军队也是要钱的。”
若是能从胡人那能挣到钱那当然更好了。
当初他爹要将言昌撵出去时他就劝过,他们这几个儿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就够了,一个小儿子经商又有何妨。
这几年皇帝年岁大了,经常对他们这些边城的武将疑神疑鬼的,粮草不继时伸手问朝廷要,那才叫费劲。
何三有时候想,还不如让言昌放开手脚去做,他们经商自己挣钱,自己买粮草,也免得和朝廷那些宦官打交道。
可是这些话他爹只要一听就炸庙,气的甚至要将他也一起逐出家门。
“言昌性子独,家中除了和我说几句话,一直没什么朋友,上次他回来后总是不时提起你,证明你很入他的眼缘。”何三说完,一脸欣赏的看了眼赵小山。
赵小山摸了摸头,“小子当初无状,口无遮拦罢了。”
见他拘束,何三也不勉强,两人的年龄地位差距大,也没必要强行拉近关系。
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的浮茶,“这些天京城有些不稳,你在外行走莫要张扬大意,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可来何府找我。若以后言昌回来了我会告诉他的。”
赵小山闻弦知意,再次躬身道:“谢何少爷解惑,无事小子告退了。”
从何府出来后好一会,赵小山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好家伙,狱友竟然大将军家的外室子,认祖归宗后因为叛逆又给撵了出去。
这桥段,刺激!
他就说这何言昌身上怎么总是怪怪的,原来身份这么别扭。
不过何家人不知他的去向,他倒是心里有点主意。
当初何言昌不仅给了他京城的地址,还在荣河留了一个镖局。
那镖局估计就是何言昌留下来的自己人,回去问他们就行。
没想到自己坐了一次牢,竟认识了这样的人物。
赵小山甚至还想,反正何言昌也是经商的,不若以后和他多多合作,还免去了给淳县侯打工的悲惨命运。
不管怎样,总算结了一桩心事,赵小山心里很是雀跃。
正脚步轻快的朝家走时,街边一阵骚动,一大波书生打扮的人从主路两旁的小道一起涌了过来,各个神情激动,嘴里呜嗷着朝前冲。
赵小山一时不察,差点被绊倒在地,刚和朱丰收相互搀扶着起来,又被更多的人冲挤着,脚步踉踉跄跄的被裹挟着朝前走去。
赵小山脑子发懵,完全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耳边只听到一阵阵喊声:
“欺人太甚,走,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太子殿下纵容手下官员私吞会试食堂钱款,害我们腹痛难忍不得不提前结束考试,多年寒窗苦读被这般辜负,是可忍孰不可忍!走,大家一起去啊,告御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