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书琴难得的做梦了。
梦里，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自己竟无须脚踏实地，便可飘在空中。
“起。”
随着一声轻喝，大海竟一分为二，露出了海底的景象。
深不见底，一片漆黑。
“来。”
“来…来了。”
也不知是谁，竟回应了自己。
下一瞬，一个妙龄女子竟从海底飞速上升，来到自己的面前。
“魔…大人，您来了。”
双颊泛红，春水初生。
“近日可还好？”
“好…托大人的福，好的很。”
“嗯，那便好。”
娟书琴答的干脆，走的毫不拖泥带水。
“大人，您又要走？”
娟书琴没有答话，而是转头去望她。
“大人，您已经离开了许久，就不能…不走了么？”
娟书琴摇摇头。
那年轻女子哭了，流出的也不是泪。
是光，五彩斑斓的光。
娟书琴心头疑惑不已，下意识伸手接过。
掌心之中，奇异的石头，让人挪不开眼睛。
妙龄女子扑了过来，想要抱住她。
娟书琴退后，手一伸，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阻挡了她。
这才是…鲛人泪。
脑海中忽然多出了这样的念头，随着头略微一痛，娟书琴睁开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经半坐在床上，胳膊还呈现着点向那女子的姿势。
而自己的手中，有一块奇异的石头。
不是那种在无名海的沙滩上寻得的石头可以比拟，这石头亮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场梦，竟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鲛人…泪。”
罢了。
娟书琴收起了手中事物。
这块石头怪好看的，待白晓笠来到，自己便送给她。
或者，给她做成发簪？
屋外依旧是凌风呼啸，听得让人心烦不已。
娟书琴跃至轮椅上，在腿上铺上一层毯子，打开了门。
不仅是她愣住，就连屋外之人也愣住了。
还是屋外之人先反应了过来，就要丢出手中火把。
娟书琴左手一收一张，五枚暗器已经分别打在了那人的各处要害之上，登时倒在地上断气了。
“敌袭！”
运起内功，声音像是在空中炸开，片刻后，许多回应的轻啸声传来。
娟书琴回过头，只见自己的屋子外也是许许多多的杂草，桐油。
看来自己留下的人并不如自己猜想的一般啊。
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意味。
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还是做不到掌控全局。
还差的远。
“教主！”
首先来的是江墨淑，身后，海东青，河东流，紫水亦步亦趋的跟着。
“想办法将人集合于一处，散开。”
命令一下，众人皆是分头行动，只剩下江墨淑和几个弟子留在了娟书琴的身边。
“开始吧。”
江墨淑点点头，迟疑片刻，推上娟书琴的轮椅往一旁暗处走去。
娟书琴也没什么反应，二人就这样渐渐消失。
一名花脸弟子就要跟上去，被另一位弟子拽了一把，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分三路而去。
即便是娟书琴提前示意，可最终，火还是烧了起来。
可能是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毕竟，这些人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没有被烧成一具焦尸。
娟书琴依旧是那副样子，怀抱短刀，坐在轮椅上。
“人可否齐了？”
“教主，已经全部聚集。”
娟书琴闻言抬眼扫过。
看到娟奶奶也在场时，有些意外。
回过头去看了紫水一眼，紫水摇了摇头。
不知道？没见过？
难不成，自己又猜错了？
再度看过一眼，娟书琴有些摸不准。
自己明明只留下了两个旗的力量，怎么如今，人数多了二十几个？
正自在脑海中思索，江墨淑走了过来，准备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娟书琴对他并无防备，没有做任何动作。
“教主…”
江墨淑的声音有些小，娟书琴不禁往前凑了几分。
“大声些。”
口中小声催促，江墨淑的声音大了几分。
“教主，你该去死了。”
话音一落，一截匕首已经刺入她的心口几寸。
“你…”
周身一阵无力，娟书琴从轮椅上跌坐下来。
“教主！”
周围忽然多了许多嘈杂之声，娟书琴听在耳中更是心烦。
许多人围在了近前，一部分人亮出兵刃便准备将夺路而逃的江墨淑拿下。
“娟书琴，你跟我，斗的了吗？”
也不知道是谁，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了吧。
娟书琴用力伸出手，抓在了说话之人的衣袍之上。
“事到如今，还挣扎什么？”
毕竟已经是胜券在握了，没有人能挡下最信任之人的背刺。
就那么随意一甩，想要将娟书琴的手甩开。
抬起头，却看见娟书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正微笑的看着他。
“你…”
大惊失色，真的是大惊失色。
她根本就不是快死了，而是一点伤都没受。
“江听水？还是该叫你，金镯？”
左手一动，江听水感觉自己身上一麻，无法动弹。
“无须你来说，我自己便可看到。”
伸手抓向他的脸。
金镯的脸，她不会忘记。
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她怎会忘？
“撕拉”一声，人皮面具扯下，露出金镯那张阴霾的脸。
娟书琴重新跃回轮椅上，丢垃圾一样将金镯的身体丢向一旁。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人群中，又有十几人走出。
“什么听雨阁，复活教，到头来，还是要我出手。”
“龙行天，收起你的话，不若，我现在便杀了你？”
众人这才看见，不知何时，有一人正双臂抱剑，立在人群之外。
“陈快，别忘了你现在的主子是谁，你带来的人已经被制住了，倒是不让人说？”
“哼。”
名为陈快之人终于动作，抬步缓缓走来。
“画皮，过来。”
一直在不停逃窜的江墨淑闻言逼退河东流和紫水，来到了陈快的身边。
“好好看着，复活教的手段。”
话音一落，更让人眼眶大跌之事发生。
‘画皮’竟掏出一把折扇，打向了陈快的胸口。
“哈哈哈哈…”
龙行天的腰都快要笑弯了，这就是所谓的手段？自己人被敌人招安了都不知道？
陈快无视了龙行天的嘲笑，拔剑一挥，‘画皮’的身影倒飞而出。
落在地上，口吐鲜血，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被一剑划开，露出了干净的脸。
“小把戏就到此为止吧，若不能拿出真本事来，今日便是圣水教的覆灭之日。”
黑色的剑身直指娟书琴。
“猿魔剑…”
娟书琴听到了，这话竟然是从娟奶奶口中说出来的。
千手猿魔剑，陈快。
名捕门的第二神捕…
“已经灭门的教派，也站出来丢人现眼？”
嘴上说的轻松，可娟书琴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她尽力的揣测了敌人的实力，可这人毕竟是那种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人。
听雨阁，复活教，龙行天。
三方联手，她都猜到了，就连大火封山她也有预料。
只是现下…
“是不是丢人现眼，阁下不妨试试。”
就在这时，又生变故。
一刀，自身侧袭来。
这一下，娟书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捂着胸口不断咳血。
身侧，海东青收起长刀，冷笑一声。
“教主，这一下，可想到了？”
“叛徒！”
河东流怒喝一声，抬手就是一掌。
“跳梁小丑。”
状似随意的一掌，却将昔日的同袍一掌打成了重伤。
河东流也不会想到，以往那个与自己经常平手的海东青有这么高的武功。
“我乃千手猿魔座下弟子，可还有人来战？”
一掌将一个殿主打的重伤，这是什么样的武功？
看着身前之人不断退后，海东青露出几分笑容。
紧接着，喉咙一痛，海东青洋溢着笑容的脸定格，头颅跌落在地。
黑剑入鞘，陈快看也不看一眼，径自看向龙行天。
“赶快结束吧。”
接着，又看了地上的娟书琴一眼。
“昔日护国教派，如今竟沦落至此，可悲。”
龙行天笑眯眯的走向地上的娟书琴。
不枉费他花了大价钱。
怡情公，那笔银子，你不愿意挣，有的是人愿意挣。
“底牌都亮完了吗？”
陈快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飞速转身，四面八方的暗器已经袭至身前。
抽出手中黑剑，打落暗器。
娟书琴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手持短刀，左手保持着发出暗器的姿势。
“有意思，有意思。”
陈快笑了，笑的开心无比。
这样的话，事情便有意思多了，不枉他大老远跑这一场了。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边呢，神捕前辈。”
龙行天的手即将碰触到地上的‘娟书琴’。
一只苍老的手拦住了他。
狍鸮功运起，却毫无作用。
阴阳诀。
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掌。
娟奶奶翻个跟头，将地上的娟书琴拽回了身边。
“是你？”
“是我。”
龙行天沉默，随即抽出了软鞭。
“你，并不是我的对手，现在离去，我饶你一命。”
她确实不是对手，毕竟，她的阴阳诀已经再无寸进。
“多说无益，仇深似海，焉能退却？”
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了属于娟素婷的脸。
满头白发，随风飘散。
白发妖女，再现江湖。
地上的‘娟书琴’踉跄着站了起来，撕下了自己的伪装。
无人见过，无人能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的名字，画皮，他的易容术无人能看穿。
龙行天忽然笑了。
“可我不愿意杀你，就给你个盛大的葬礼吧。”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突然冲出了许许多多的人，将圣水教的人围在中间。
“动手，白发妖女已出，对方再无后招了。”
娟书琴与陈快已经战至火热。
双方用的均是名捕门的武功，一人是名捕门的第二神捕，另一人，则是首席神捕的弟子。
“那老东西还在人世？”
刀剑不时碰撞，二人寸步不让。
“宵小之辈安能苟活于世，师父为何不能？”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辈。”
伸出二指在黑剑上一抚，双手持剑，刺向娟书琴。
剑舞动的越来越快，娟书琴渐渐有些撑不住。
冷静，冷静。
想想师父是怎么教导的。
娟书琴闭上了眼睛。
她之劣势，在于双腿不能动，处处被压制。
可只要能找到翻盘的机会，她的刀，未必不能斩下这传说中人物的头颅。
仔细去听，去感受。
感受生死一瞬的感悟。
蓦然间，睁开眼睛，短刀在手中一晃，自下而上高高抬起。
“叮”的一声，舞动的飞快的剑招再也不能动，黑剑被打的偏离了方向。
“连这一招都教给你了？”
陈快的双目忽然变得通红。
脚下一扬，一大把土石飞向娟书琴的面门。
娟书琴行动不便，只得抬手去格挡。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已经感觉自己的身子倒飞了出去。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痛，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一个残废，也配学这种招式？”
胸口再被踹了一脚，娟书琴来不及调整身子，便倒飞而出。
紧接着，脖子被人掐住了，说不出话。
陈快手上的力道无比大，她一时挣脱不开。
“老东西的传人？我今天便让他没了传人。”
娟书琴瞪大了眼睛，看着飞速接近面门的一剑。
罢了，拦不住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心思转念间便过，又是“叮”的一声，大力掐着她喉咙的手竟松开了。
“什么人？”
陈快惊的大喝出声。
这是何人的剑？来的这么快？
然而娟书琴已经被不知不觉身处崖边，随着陈快的松手，大头朝下跌下山崖。
娟书琴心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从这里摔下去，自己哪里还有命活？
听到了陈快的大喝，娟书琴睁开眼睛扫过一眼，瞪大了眼睛。
她看见了，是那个花脸的弟子，左手持着一柄木剑，一剑便将陈快打退了几步。
是她，是她。
娟书琴忽然有些激动。
自己不用死了，太好了。
她落下的快，有人比她下落的还要快。
眼前一花，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过去了，下一瞬，被人拦腰抱了个满怀。
睁开眼睛，一张大花脸，正冲着她傻乐。
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摸到了不寻常之处。
“扯下来吧！”
白晓笠冲着她大喊出声，声音回荡在山边，回荡在耳边。
“好。”
娟书琴的心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揭下来的那一瞬间，她好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脸侧的伤疤，嘴上的笑容。
还有那对古怪的白瞳。
随着二人倒转的身子而散落下来的满头白发。
“哈哈～”
她的笑，震得山间回响不断，在娟书琴的耳边震耳欲聋。
震得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震的她下意识紧紧将白晓笠抱在怀中。
原来她的心也在剧烈的跳。
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蔓延了全身。
“我来了！”
白晓笠在朝她大喊，笑声不断。
是啊，你来了。
“我不必死了！”
娟书琴也笑了，两股声音纠缠在一起，渐渐的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