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弋遥做事情不喜欢拖拉,刚吃过早饭,就领着莲笙到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去了。
莲笙很少到福安堂。
因为老夫人从来没有主动叫她来过。
莲笙的奶嬷嬷也不敢自作主张,到福安堂里找不痛快。
所以,永定侯老夫人对莲笙,那几乎是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哪怕莲笙是她亲生的曾孙女。
也当她不存在。
给她一口吃的,再给一个安身的院子,一个奶嬷嬷,两个小丫头,就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对于封弋遥提出的,想给莲笙重新找一个教导嬷嬷的事情。
永定侯老夫人,不置可否。
一副不想管,也不想听的样子。
“莲笙是你的女儿,你想如何做,就尽管去做,不必问我的意思。”
莲笙听了这话,默默地低下头。
她从小没有亲娘,习惯了别人对她的漠视。
如今,听到永定侯老夫人如此说,心里虽然难过,可毕竟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她心里并不抱任何的希望。
奶嬷嬷,她只要抱紧了夫人的大腿,今后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封弋遥瞧老夫人对莲笙一副淡淡的模样,完全没有祖孙间的亲密。
甚至。
还有一丝。
厌恶。
心里了然。
也许,当年,莲笙的母亲做的事情,真的是太过分了吧。
否则,就算她出身微贱,只要身子清白,老夫人又怎么会对这个孙女不闻不问,一点儿也不在意呢?
难道说。
莲笙的母亲。
就连身子。
也不清白了?
否则,又何必用那腌臜的手段迫使傅子骁上了当?
封弋遥其实很想知道。
可既然傅子骁不愿意多提一句,这永定侯老夫人也不想多看莲笙一眼。
她又何必再去纠缠那些旧事?
“倒是兰笙,过几天你去一趟礼国公府,把她接回来。”
永定侯老夫人说道:“兰笙毕竟是侯府的嫡长女,总是住在外祖家里也不像话,过几天骁儿就要离京了,在他离京之前,咱们一家人再好好的聚一聚。”
封弋遥应下了。
“是,祖母,我省的了。”
对于老夫人明晃晃的偏心,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去吧。今儿是你第一天掌家,事情也不少。早些料理清楚了,我也好早些享享清福。”
永定侯老夫人将她身边的那个大余妈妈叫了过来。
当着封弋遥的面。
“这余妈妈是我身边的老人了,知根知底的,府里的事情她都门儿清。”
“与你身边的余妈妈又是姐妹俩,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说罢,永定侯老夫人又对那大余妈妈说道:“你也莫仗着是我身边的人,就联合起那些个不懂事的,给我这孙媳妇使绊子。”
“若是让我知道了。定要你好看。”
那大余妈妈连忙说道:“老奴不敢,请老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的协助夫人,尽快地将府里的中馈理清楚。”
“那就好!”
永定侯老夫人安排完这些事情,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疲态。
一旁的梁妈妈立刻上前,扶起永定侯老夫人。
“老夫人,有余妈妈在呢,您放心吧,今儿您起的早,又费了这许多的心思,累了吗?还是先去歇一歇吧。”
封弋遥也赶忙说道:“祖母,您先歇着去吧,一切有我呢。”
永定侯老夫人点点头。
露出一个疲惫又无奈的笑容来。
“人老了,不中用了,以后,这侯府啊,还要靠你和骁儿撑起来。”
见老夫人的面色有些不对。
封弋遥微微皱了皱眉。
老夫人前几日还好好的,就是宴会那天,也精神抖擞,怎么才过了一两日,脸色就差成这样?
“祖母,我给你把个脉看看吧。”
永定侯老夫人知道她是医女,医术也不错。
就点了点头。
“那就看看吧。”
这段时间永定侯府的事情比较多,永定侯老夫人也没顾得上叫宫里的太医过来。
府里的那个闫大夫,永定侯老夫人也看不上。
就这么拖了下来。
封弋遥和梁妈妈一起,将永定侯老夫人扶到里屋的榻上躺下。
封弋遥就坐在榻边,将永定侯老夫人的衣袖挽起,伸出三根手指,轻轻地放在永定侯老夫人的手腕上。
脉搏微弱。
忽快忽慢。
并不稳定。
她观察了一下永定侯老夫人的面色,见她额头隐隐有汗渗出。
手指摸着却冰凉。
此刻,老夫人面色透白,唇角隐隐有一丝黑色,气促不匀,口中气味难闻,整个人又显得疲累不堪。
眼睛混浊,似是蒙上了一层迷雾。
封弋遥隐隐有一丝不安。
老夫人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
想到她嫁进永定侯府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
就算是一个健康之人,恐怕也无法承受。
更何况是老夫人这个年纪的老人了。
不过,永定侯老夫人毕竟已经是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老人家了。
平常人家,能活到这个岁数的都很少见。
永定侯老夫人已经算是长寿的了。
所谓寿数天定,人力难为。
把完脉,封弋遥又写了一个方子交给梁妈妈。
让她照着方子抓药。
给老夫人早晚各服用一次。
这个方子,治标不治本,也只能让老夫人每日过的好受些。
梁妈妈恭敬地应了。
接下来。
封弋遥就该到议事厅里去,与二夫人交接一下侯府的中馈了。
永定侯府的议事厅,在朝阳厅后面。
议事厅分为一个前厅,两个侧厅,一个书房,一个账房。
侯府的当家主母,每日都要到议事厅的前厅里,听各个管事报告府里各部的事情。
然后再根据各部需要采买的物品发对牌。
还要在书房里看大量的账本。
繁琐而无效。
至少,在封弋遥心里是如此认为。
若是天天如此,她哪里还有时间去医馆啊?
想想自己已经回京这么久了,还没去封记医馆看看呢。
前几日,封掌柜倒是来了一趟,向她请示分店开业的事情。
林风负责的那个新店,已经修缮完毕,装饰风格与封记医馆如出一辙。
新店开业,封弋遥自然是想去看一看的,就让封掌柜给林风带话,新店开业的时间,就定在这个月的初八。
那时候,傅子骁也已经离京了,府里的事情应该也理的差不多了。
自己应该能抽出时间过去看看。
眼下,还是先将永定侯府里内务理顺,才是最要紧的。
封弋遥已经想好了。
第一步该如何去做。
只要第一步走的好,就不怕那些婆子们阳奉阴违了。
等她将那些婆子的命门捏住,再花时间把侯府里的事情,方方面面都摸透了。
理顺了。
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再慢慢修改章程也不迟。
封弋遥领着余妈妈和佩兰两个人,一起朝议事厅走去。
只见议事厅的前厅里,站的满满当当的。
约莫有二十几个管事婆子,分成了四排。
最前面。
是永定侯府的二房夫人丁氏。
和三房的吴氏。
丁氏今日穿了一件大红的撒金石榴裙,衣襟和袖口处都绣着一串串繁复的花纹,裙摆上绣着一朵一朵的嫩黄色的小花。
头上插着一支金丝八宝缠丝步摇,两鬓戴着几个蝴蝶展翅的花簪。
耳朵上戴着一对金光闪闪的大耳坠子。
那长度。
几乎垂到了她的肩膀上。
封弋遥一进门,就看见那二夫人猛地转了一下头,头上那支步摇晃到了她的耳边。
差点与她耳朵边上的那大金耳坠子缠在一起。
封弋遥好悬没差点叫出来。
三夫人吴氏,今日打扮的倒是低调些。
一身杏色对襟上衣,下面是一条镂金百蝶穿花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镶玉簪子,耳朵上也是同款金耳环。
比丁氏的那个要小很多。
见到封弋遥进来,吴氏朝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比起二夫人丁氏的冷脸,封弋遥更愿意看到像吴氏那样的假笑。
起码。
知道了她是假笑,心里就会起了防备。
封弋遥直直地朝中间的那个位置走了过去。
二夫人和三夫人的目光都看向封弋遥今日的那一身穿戴上,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和嫉妒的神情。
只见封弋遥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裙。
那裙摆宽大飘逸,徐徐走动的时候,如同湖水被微风吹起,荡起一丝丝的涟漪。
她的腰间系着一条细长的同色腰带,与长裙融为一体,更显得身材纤细,纤秾合度,婀娜多姿。
她的头发梳成一个流云髻,只在上面插着一支青玉发簪。
那青玉莹润光滑,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的耳垂处,各坠着一串白色的珍珠耳坠。
上面只有一颗雪白莹润的珍珠。发出淡淡的光芒。
衬得她那修长的玉颈越发如皓月洁白。
一身装扮,既简单,又不张扬,比那金色红色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封弋遥走近之后,那丁氏定睛一瞧,发现她那青蓝色的裙子,料子用的居然是南诏最有名的芙蓉纱。
这封氏,怎么会有南诏进贡的芙蓉纱?
那可是宫里的娘娘才会有的东西。
难道,是皇后娘娘赐给她的不成?
想到这里,丁氏的一双眼睛差点冒火。
余妈妈主动上前,替封弋遥将那个象征着当家主母的椅子拉开。
“夫人请坐。”
封弋遥慢慢地坐了下去。
侧头对丁氏和吴氏笑了一下。
“二位弟妹,也请坐吧。”
丁氏和吴氏方才分坐在她的两侧。
余妈妈往前走了一步。
大声说道:“请大家拜见夫人。”
那二十几个管事纷纷朝封弋遥躬身行礼。
“奴婢见过夫人。”
“都起来吧。”
封弋遥抬了抬手。
余妈妈接着说道:“下面,从李嬷嬷开始,你们每个人依次上前,向夫人介绍一下自己所管的差事,和今日需要办的事情。”
封弋遥朝佩兰微微点了点头。
佩兰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铺开一张白纸。
手里拿起一支笔。
第一排左边第一个婆子站了出来。
“老奴李玉珍见过夫人。”
这个李嬷嬷是个圆脸微胖的婆子,神情自然大方。
“回夫人,老奴是负责针线房的。”
“侯府针线房共有四个一等绣娘,四个二等绣娘,还有四个粗使婆子。”
“今日,是要给侯府里的各位主子量体裁衣,准备做秋装。”
“老奴已经请了京城里玉绣阁里管事过来,一会忙完了,请夫人和各位主子去前面的听风楼挑选衣服料子。”
封弋遥点点头。
那李嬷嬷就站了回去。
玉绣阁,是仅次于锦绣阁的成衣铺。
封弋遥在那里也做过几套衣服,那里的料子华贵是华贵,可穿着不太透气。
封弋遥还是习惯在锦绣阁买料子。
锦绣阁是京城里最贵的成衣铺。
可贵也有贵的好处。
他们的衣裳料子,不但颜色好看,且又透气又耐洗。
穿在身上,不会感觉到闷热。
丁氏见封弋遥不发一言,心里笃定她什么也不懂,只是过来装象的。
她朝吴氏看了一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丁氏暗暗心喜。
看吴氏的那个样子,估计也看不上这封氏吧。
紧接着,是一个比李嬷嬷瘦一些的婆子,她两颊有些凹陷,看起来,该有五十岁了,她往前走了一步。
恭敬地说道:“回夫人,老奴姓王,是管侯府后院里的花草的,今日,前院里来了一批花草,忠管家让老奴来请示,那些花草分到哪些院子里去?”
佩兰一边拿笔记下,一边暗暗腹诽,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几棵花草也值得拿到议事厅里来说?
二夫人每日都在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若是在封家,一个管家就把这所有的事情打理的妥妥贴贴的了。
真是人多乱,龙多旱,母鸡多了不下蛋。
佩兰不由地朝封弋遥看了一眼。
封弋遥瞧见她脸上那无语的表情。
暗暗好笑。
心里却在想。
应该让芷兰过来干这个活的。
佩兰那个性子,能忍着不吭声,也算难得了。
封弋遥便问了一句,“那,以前,这些花草都是怎么分的?”
那王嬷嬷看了坐在一旁的丁氏一眼,“以前,都是二夫人做主。”
二夫人自然是把那些花草,挑好看的都摆在自己的院子里。
其余的,才分派到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