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官员、士绅,乃至朝廷的高官全都在王直这边,算得上是铁桶一个。
而论武力的话也毫无优势。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接触到实际情况之后,刘凌还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林全问道:“有什么办法了吗?”
刘凌苦笑摇头。
之前打倭奴的时候,他能摧枯拉朽靠的是倭奴在这里立足不稳,且一盘散沙,急于撤退。
而刘凌一方则有着百姓的支持,且自身武力也完全可与对方正面相抗衡。
所以才能循序渐进的将其慢慢吞下。
可现在,他反倒是成为了立足不稳的一方。
反观王直,则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沉思良久之后,刘凌眉头一挑说道:“你有办法能联系上王直吗?”
林全摇头:“他们送东西都是直接差人送来,若要登岛找他,怕是不成。”
“你想干嘛?找他谈判?”
刘凌摸了摸鼻子道:“王直虽然在此地算是个土皇帝,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想要掌握他的弱点,干坐着肯定不行,得想办法和他打打交道。”
林全皱眉思索片刻说道:“你若想见他的话,可以让喜耀粮帮帮传话,他定有办法。”
这一点刘凌自然也想到了,作为本地的官员,王直必定和喜耀粮关系密切,但不管怎么说,后者也是朝廷的命官,自己若直接提出让他帮忙联系王直,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且对之后的谈判颇为不利。
就在刘凌思索之际,便听外面突然传来的士兵的声音。
“都尉大人,喜县令派人来了!”
刘凌和林全皆是一愣。
对视一眼之后,刘凌微微点头,林全随即道:“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一名衙役便走进了营帐之中,他来到二人面前,躬身笑道:“林都尉,刘大人,我是蓬莱县的捕头肖六子,我们知县大人让我问问刘大人,什么时候回县衙,我等好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
刘凌眼中精光闪过,他眉眼微低了一下,然后道:“哦!想不到知县大人竟如此热情,既然如此,那我稍后便过去。”
肖六子闻言连忙点头:“好好好,那我这便回去让知县大人好好准备准备!”
说罢,肖六子便急匆匆离去。
等对方走后,林全的目光便看了过来:“你打算前去?要不要我派些兵丁给你护卫?”
刘凌舒展了一下筋骨道:“不必,我一人前去便可!”
“啊!这怎么行?”旁边的赵玲绮闻言猛然站起身道:“既然此地如此凶险,你若独自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吴招娣也连连点头:“是啊!带些护卫前去吧,还有玲绮也随你同去,我们就在此地住下便可!”
看着几人激动的样子,刘凌摆摆手道:“放心吧,我还未探清他们的虚实,他们也未必探的清我的虚实。”
“建立市舶司乃是皇上下的命令,在没有撕破脸之前,他们肯定不会动我的。”
说白了,刘凌现在的战术便是狐假虎威,自己的背后是整个大周,而王直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自己带的人越多,反倒越容易让对方看出自己心虚。
而单刀赴会虽然危险,但以王直懂得花重金收买本地官员,且施恩于百姓的行为来看,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丧心病狂,见人就杀的主。
与之相反,他必定是有极深的城府。
打定主意之后,刘凌对众人叮嘱道:“你们便在军营之中住下吧!我先去会会那个知县!”
“可是!”吴招娣还想说些什么。
一旁的林全却道:“刘凌说的不错,若去的人多了,反倒是容易露怯。”
“至于你们几个都是他的软肋,留在我这,他也不用担心!”
林全都发话了,吴招娣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苏如意鬼头鬼脑的上前道:“夫君,要不你带我去吧!我一个小孩子,他们不会在意的。”
刘凌横了她一眼道:“边玩去,我去和他们谈判,带个小孩像什么话?”
说罢,刘凌便大步迈出了帐篷。
苏如意被气的龇牙咧嘴,她怒道:“我不是小孩了,我都十三了!”
此话一出,原本气氛还有些担忧的几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意。
钱佳宁温柔的上前道:“如意,你去确实不妥,还会让相公分心,还是在这好好呆着吧!”
苏如意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道:“好吧,不去就不去,搞得好像谁稀罕去似的。”
说罢,她便来到桌前,开始享受起了饭食。
另一边,刘凌就这样一人一马回到了蓬莱县城之中。
路上,刘凌不停的留意周围的百姓。
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刘凌深知群众力量的强大,若能策反这些百姓加入自己,那搞定王直,便指日可待了。
但可惜的是,刘凌一路看过来,周围的百姓根本没正眼瞧过他。
深知,刘凌还感觉到周围有人暗自盯梢。
搞不好,这些百姓之中,便有王直麾下的探子。
暗自摇了摇头之后,刘凌便来到了县衙之中。
还未进入县衙大门,知县喜耀粮便带着四名身穿绸缎的中年人匆匆迎了出来。
“刘大人,怎么未让人通报一声,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喜耀粮满脸惊慌的赔罪道。
而他身后的四名中年人也对这刘凌躬身施礼。
不过,和喜耀粮不同的是,这四名中年人的脸上就没那么谄媚了,其中一人甚至对刘凌还表现出了些许厌恶。
刘凌将几人的表情都记在心中,然后上前将喜耀粮搀扶起来道:“知县大人何出此言,今后我还要同大人朝夕相处,咱们的日子长着呢,若一直这么客气,可怎么得了?”
喜耀粮忙道:“刘大人谦逊了,谁不知道您是陛下钦点的解元公,如今还未进士及第,便成为了朝廷的六品大员,今后您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小的这是提前巴结您呢!”
这话说的刘凌哭笑不得,这人一点也不像是个知县,倒像是个狗腿子。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凌便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而是看向他身后四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道:“对了,还不知这几位是……”
闻言喜耀粮一拍大腿道:“差点忘了!”
“来,我给刘大人介绍一下。”
“这位是焦邦焦员外,这位是翟兴家翟员外、这位是耿直耿员外、这位是吴栓峰吴员外。”
刘凌也不倨傲,与四人一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其中焦邦、翟兴家、吴栓峰皆同刘凌笑着打招呼,唯有耿直一脸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勉强拱了拱手。
刘凌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道:“耿员外,我们之前见过吗?”
耿直没好气道:“没有!”
“那你为何见到本官之后,便这般模样?似是本官欠了你钱似的?”刘凌挑明了问道。
耿直刚想说话,一旁的翟兴家便忙道:“刘大人,您别生气,他就是这般脾气,见了他爹都这样。”
吴栓峰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上次这家伙被土匪绑票也是这般模样,差点没让土匪给剁了!”
此话一出,翟兴家几人顿时露出了笑意,耿直则瞪圆了眼珠子道:“扯淡,我借他戚翔一百个胆子,他敢动我一个手指头吗?恁死他!”
一番大笑之后,焦邦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还是请刘大人里面说话吧!”
“刘大人请!”
几人同时对刘凌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次就连耿直也放低了些许姿态。
刘凌微笑着走入大堂之中。
等他进门之后,几人各自收敛了笑意,互相对视一番后,便也跟了进去。
“老王,上菜吧!”
喜耀粮一声呼喊,几名身穿麻衣的下人随即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这些饭菜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以后,又放在火炉上热着的,端上来的时候,依旧热气腾腾!
同时,焦邦拿起桌上的酒壶,一边为众人斟酒,一边说道:“刘大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招呼您的,若有怠慢,还请您见谅。”
刘凌毫不在意道:“哪里哪里,不瞒你们说,一年前我刘凌也是泥腿子一个。”
“之后承蒙皇恩,授予我子爵身份,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了。”
“鲁州遭遇倭乱,我实在看不惯严茂青隐瞒不报的行径,所以便带兵杀了过来。”
“陛下虽碍于律法将我罢官免职,但却时常记着我,如今有了这市舶司的差使,这不便将我派来了!”
“今后我在此经营市舶司,还请诸位多多照顾了!”
说着,刘凌面向众人端起了酒杯。
喜耀粮几人自然知道刘凌这是在同他们摆资历。
焦邦闻言端起酒杯和刘凌相碰,然后道:“还是刘大人能力非凡,才能承蒙陛下看重。”
“哪像我们,全都是些庄家汉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种地!”
翟兴家也笑着说道:“是啊,我听说刘大人在你们县,有着各种各样的作坊,每年赚的钱不下万两,我等可比不起呢!”
吴栓峰同样起身道:“刘大人前途不可限量,我等自然是比不起,来来来,我等共同敬刘大人一杯酒,祝刘大人早日高升!”
几人说话的节奏让喜耀粮有些跟不上,但在听到吴栓峰祝刘凌早日高升之后,他也忙附和道:“对对对,祝刘大人早日高升。”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了,然而,耿直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
其他人也懒得再叫他,众人于刘凌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重新落座,刘凌也搞明白了几人的关系。
如林全所说,这个喜耀粮当真只是个傀儡,不仅脑子不够用,而且性格也极为软弱。
在这县衙之中,明明是他的主场,结果却成了自己和那几个员外的陪衬。
其他几人则或明或暗的对自己露出了敌意。
耿直暂且不说。
焦邦的意思是说自己只是个种地了,皇上给你撑腰你也别想管我。
翟兴家则略微透露了一些刘凌的信息,表明我们都已经打听过你的情况了。
至于吴栓峰的早日高升,则更隐晦的提醒自己,让自己赶紧滚蛋。
看来,这顿酒并不是那么好喝的啊!
重新落座,这次焦邦并未再动手倒酒。
倒是喜耀粮十分殷勤的为几人将酒倒满,然后道:“对了刘大人,您这市舶司衙门,打算什么时候建啊,建在那里要不要帮忙?”
“我和你说,我认识一些工匠,手艺可是一绝,若要建设,我打声招呼他们便能即刻动工。”
刘凌略一沉吟,随后笑道:“这个不急,目前市舶司还只是个名头,一应官员都还未凑齐。”
“而且,户部和工部的银子、材料也未曾下来,若说建衙门,怕是要等到夏收之后了!”
此话一出,刘凌看得出来,几人似乎都神情一松。
见状,他继续麻痹道:“唉!如今朝廷上严党当道,之前我又曾的罪过他们,虽说有陛下的旨意,但那些官员想办法拖上一两个月,也属正常。”
“弄不好等秋收的时候,都未必建的起来。”
此话一出,几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喜意,但很快又掩饰了下去。
一番安抚之后,刘凌又端起了酒杯道:“来来来,再饮一杯!”
这次,包括耿直在内的所有人都共同举杯痛饮。
众人落座之后,脸上都流露出了些许欢喜。
而紧接着,刘凌便单刀直入的说道:“对了,上次我在临淄剿倭奴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叫王直的海匪,听说他就盘踞在蓬莱北边的几个小岛上。”
“不知,几位有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啊?”
此话一出,刚才还缓和下来的气氛,顿时又陷入了紧张。
几人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皆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耿直突然道:“打过交道如何?没打过交道又如何?”
刘凌淡然道:“大周有明文规定,私通海匪,满门抄斩,若打过交道,自然是要依律处置了!”
此话一出,耿直顿时便要发作。
就在这时,翟兴家再次按住了他,而一旁的焦邦则打着哈哈道:“我等都是本分的农户,哪里会和海匪有所交集?刘大人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