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两军对垒的情况下,若是自己一方营地被人偷袭,那基本上就相当于打架的时候,后脑勺被人砸了一棍子,几乎致命。
不过,这次并非是真正的两军对垒。
王直的营地内,并没有关键的粮草、军械等物资,只是一个简单的供人休息的地方。
只要蓬莱列岛不被偷掉,问题都不大。
所以,他才有底气敢继续和刘凌在城下作战。
然而,他有底气并不代表其他海盗也有这种底气,在看到背后的火光冲天之后,不少海盗都慌了手脚,更有甚者直接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余下的人也没了冲锋的底气,若非刘六刘七等人死盯着,估计现在这几万海盗已经一哄而散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战场一侧突然传出来震天的喊杀声,与此同时,原本紧闭的蓬莱城们也悄然打开,数不清的士兵手持各种兵刃从城内杀出。
背后和侧翼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已经让这些海盗们濒临崩溃了。
就在这时,被他们包围其中的林堂等人,也下达了反冲锋的命令。
一时间,海盗的战阵来了个中央开花,海盗的战阵全部崩溃。
王猛和曹刚二人还想维持阵型,可那些海盗们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
就在二人打算继续杀人立威的时候,几名海盗一拥而上,直接将二人乱刀砍死,随后这些人便一哄而散。
另一边的刘六刘七脑子还算活泛,眼见战阵崩溃,他们二话不说便直接开始逃窜。
王直和孙二臭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也知道兵败如山倒的道理,所以二人也开始向海上逃窜。
另一边的海边之上,在看到海盗们向这里汹涌而来之后,戚英赶忙对着身边人说道:“他们回来了!撤!快撤!”
如王直所料,刘凌安排偷袭敌军营地的人并不多,只有戚家的一百多号人。
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那便是在王直全力进攻城池的时候,趁机去焚烧对方的营寨。
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会留人守营,所以刘凌便安排戚家前去。
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打一些没有人指挥的散兵游勇完全能够碾压。
就这样,戚英带人放了一把大火之后,便带着自己麾下的百十号人转身离去。
至于城下的主战场,刘凌已经投入了自己的全部兵力,三千多人在这夜色之中化身修罗,对着那些四散逃奔的海盗们大砍大杀!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当海边的朝阳刺破清晨的黑暗之时,急促的锣声响起。
原本还保持着战阵对海盗们追逐屠杀的士兵们在听到锣声之后,纷纷开始收拢队形,向城池的方向聚集而去。
而那些海盗们则如蒙大赦的瘫软在地上,根本不敢再动弹。
王直几人跑的还算快,他们找到了几艘没被点燃的船只飘到了海上。
看着天边的朝阳,再看看付之一炬的上百艘战船,王直的心都在滴血。
“刘凌!刘凌!”
他咬着牙重复着刘凌的名字,眼中的恨意溢于言表。
这时,灰头土脸的孙二臭上前道:“东家,我回去让大掌柜派船来接剩下的兄弟们吧!”
孙二臭话音刚落,王直那阴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嘶!东家!”孙二臭被吓得瞪圆了双眼,他想要说什么,但脑子却一片空白。
这时,周松青也走上前来说道:“东家,如今战机已失,朝廷用不了多久就会派遣援军过来。”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派遣其他船只,沿海路劫掠周围村庄县府了。”
“现在自东营到即墨所有的军屯兵都到了蓬莱一处,他们各地的守备必定空虚,只要我们的人前去,便必定能够满载而归,生意做得成做不成暂且不说,起码能让我们过活下去!”
听到这话,王直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从内心来讲,王直还是想继续和刘凌交战的。
一来,城中的物资是他急需的。
二来,对方劳累了一夜,只要自己再调鲁斌及其麾下士兵前来攻城,对方未必能守得住。
所以,在听到孙二臭提议后撤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愤怒。
不过虽说他有这个心,但胜算却不多,而且还要考虑士气问题。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立刻下令调兵。
直到周松青发言将他从愤怒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此时和刘凌交战固然有些几率能够破城,但现在时间拖得已经有些久了。
若自己久攻不下,而朝廷大军又提前到达,那他们便只有全军覆没一途了。
同时,周松青还提出了物资的解决办法。
虽然王直下过命令,严禁自己的手下劫掠沿海百姓,但今时不同往日,若不劫掠这些人,便只能硬啃蓬莱城的城墙了。
为了稳妥起见,王直只能挑那些软柿子捏了。
“按军师说的办,让老大带船过来接兄弟们回岛,再用剩下的船去劫掠沿海村镇。”
“金银财宝、粮食物资,能抢多少便抢多少,务必要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抢足我们三个月所需的粮食物资!”
一声令下,孙二臭赶忙带人回岛。
而王直则依旧在海上眺望着远方的城池,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
此战,他处处占据优势,按理说就算攻不下城池也不应该败得这么惨。
只可惜,他手下的海岛和正规军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而且,最后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不然,刘凌撑死也只能将其从正面击溃,而做不到让其全军覆没。
蓬莱城中,刘凌看着那一箱箱裹着银粉的石条一阵无言。
而费劲将这些石条搬回城的林堂更是气的破口大骂:“狗东西,竟拿了这么多假银子糊弄我,别让我抓住了,不然非得把他扒皮抽筋!”
这些石条自然便是王直口中的两百万两白银了。
昨夜林堂率军突击到了对方营地之中看到了这些白银,随后他便让人抬着这些东西往城中运送。
足足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才将这些银子全都运进来。
然而当他们满心欢喜的打开箱子之后,才发现除了少数几箱,上面有一层银子之外,其余的“银子”全都是裹着银粉的石条。
林堂自然是愤怒不已。
一旁的刘凌还算淡定,因为从对方拿出这些银子的时候,他就不大相信。
毕竟是二百万两银子,足以抵得上一个省一年的税收了,他王直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三天之内拿出这么多现银来。
“舅,别生气了,把这些玩意弄到城上去,等他们下次攻城,就用这东西砸便是了!”
然而,一旁的林全却赶忙拦住道:“别介,这些好歹也是银粉,烧制一番还是能炼制出一些银两的。”
“此战歼敌不少,朝廷的赏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下来,先弄些银子给兄弟们发赏银也好啊!”
刘凌摆摆手道:“都行,反正都是你们的兵,商量着来吧!”
说罢,刘凌又爬到了城墙上。
此时城墙上依旧有很多士兵驻守,不过大多数都在地铺上睡觉,只有少数几人在站岗。
没办法,昨天折腾了一夜,这些人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甚至那些海盗们的尸体也没人打扫,全都在城外躺着,就连人头都没人要了。
刘凌和守城的士兵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向着远处的海面上看去。
只见,海边来了不少船只,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海盗正在有条不紊的登船。
这时,林腾也走了上来,看到那些海盗们的动作之后,他上前说道:“这些人要退了!”
刘凌眉头微皱着点了点头:“应该是见攻城不行,所以便打算撤退了。”
林腾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可惜啊,咱们人数太少,也没有水师,不然此时出击,一口气将这些海盗全歼也是有可能的。”
刘凌自然也认同这个观点,但没有就是没有,想再多也没用。
确认王直一伙退却之后,刘凌双手抱胸道:“好了,现在咱们大周的市舶司,也是时候开业了。”
“大舅哥,接下来可就靠你了啊!”
林腾勾嘴一笑说道:“放心吧,你要找的人,我全都帮你找齐了,现在我就将人撒出去!”
……
黑山岛。
经过一天一夜的运送,留在蓬莱城外的那些海盗们算是全都收拢了回来。
损失的具体人数还未统计出来,但王直估摸至少也有一万有余。
最重要的是他们那些被烧毁的战船,起码也有一二百条。
这些都是他们对抗朝廷的重要资本,如今被付之一炬,从此以后他们对朝廷水师的绝对优势荡然无存了。
看着位列两侧的众人,王直哀声说道:“王猛和曹刚还是没找到吗?”
下面没人回话,沉默半晌之后,孙二臭才开口说道:“没有,估计……”
说到这,他没再往下说了。
坐在末位的刘六刘七二人泪如雨下。
“王猛兄弟,曹刚兄弟,你们怎么不带着兄弟我一起走啊!”
“两位兄弟别担心,我刘七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哭嚎声响起,外面也隐约响起了一些沉闷的哭声。
本就心中窝火的王直听到这声音之后,当即便是一声大喝:“别哭了!尸体还没找到呢,就先哭丧啊!”
一声断喝,哭声顿时止住。
要说感情,刘六刘七和王猛曹刚二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双方有时候还会明争暗斗。
之所以假哭一下,纯属是因为他们一同出战的,那两个人战死了,自己活蹦乱跳的跑回来,若不表现的悲愤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如今,哭声被王直打断,他们便又低下头来开始保持沉默。
这时,蒋莺上前道:“东家,听说您要劫掠沿海村镇,不知有没有这件事?”
王直扫了蒋莺一眼,随后道:“如今岛上粮食告竭,我们没有粮食吃自然要想办法从老百姓手中借点粮食。”
“你放心,我会安排人留下银子的,绝不会白拿他们的东西!”
这话把蒋莺接下来的话全都堵到了肚子里去。
和其他本就跟随王直的人不同,蒋莺的父亲本来就是蓬莱一片最大的海盗头子。
蒋家出身渔民世家,因为受不了官府的苛捐杂税被迫成为了海盗。
虽说变成了海盗,但蒋父也没有忘本,他从不劫掠平民百姓,只对来往的商船动手。
直到王直出现。
这支海盗界的后起之秀,凭借着过人的能力,迅速聚集起了数千人马。
有了实力之后,王直便将目光瞄在了蒋父身上,他打算将蒋父一网打尽。
只可惜,人多和打仗的输赢关系并不是太大。
双方交手几次,王直都是被蒋父打的抱头鼠窜。
连续的失败之后,王直便开始动了拉拢的心思。
他不断的派人劝说,并给蒋父送去很多金银财宝,然后又买通了蒋父身边的一些人,开始劝说蒋父。
蒋父当时已经年过五十,膝下又没有儿子,本就在考虑后路了。
再加上王直承诺,蒋家今后的粮食物资全都由他来提供,所以蒋父便开始与之接触。
经过多次协商之后,蒋父最终同意了加入了王直的团伙。
不过,在归降的时候蒋父也和王直约法三章。
第一,蒋家的人不入黑山岛,只盘踞在月牙岛,而且王直的人未经允许不得去月牙岛捣乱。
第二,若有战事要用蒋家人出战,需要先和蒋父商量,蒋父同意之后才可出战。
当然,若是朝廷派兵来攻,蒋家是需要无条件出战的。
第三,便是王直及其麾下所有的海盗成员,都不得劫掠鲁州百姓。
这三条对王直来说是无所谓的,他之所以拉拢蒋家,只是不想让他们劫掠周围商船影响他做生意。
所以便全部同意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所有的物资全被刘凌扣下了,打仗又打不过,若不去劫掠周围百姓,他们黑山岛上的人怕是要全都饿死。
不过,王直也不可能直接说自己要撕毁之前的条约,所以他便随便扯了个借口打算将蒋莺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