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大兵团作战的情况下,一个决定便关系着成千上万条人命,甚至是成千上万个家庭。
而且这种决定,没有标准答案,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作为指挥官,只能通过各种细节来分析对方的意图,并据此做出反应。
女真部族撤军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但什么时候撤,是不是准备引诱自己进攻,谁也说不清楚。
若放弃营地优势贸然出击,万一对方早有预谋,到时候双方必定发生野战。
尽管现在双方兵力比是三比一,但女真部族全都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己方野战并不占优。
可若是继续在这龟缩,万一让对方全须全尾的撤回到了锦州,到时候位于金州的鲁州军以及那些民工们可就危险了!
几经犹豫,杨浦最终还是选择了老办法。
派出一部分兵力向宁远方向运动,剩余的守卫大营,一旦对方出兵攻击,便再撤回营地内。
若对方不攻击,先头部队进入宁远城之后,对方便不可能再越过宁远城来攻打自己了。
至于刘凌请示的下一步计划,杨浦也只是让他继续在觉华岛上据守,等待下一步命令的下达。
毕竟刘凌手下只有七千多人,守有余攻不足,一旦被对方骑兵盯上必死无疑。
而且觉华岛又是个重要的粮仓,不容有失,所以还是让他在岛上蹲着比较好!
此时这场战争的攻防走向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八旗军在攻击接连失利之后,颓势尽显。
大周在取得了金州的胜利之后,已经渐渐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现在的八旗军士气低迷,但骑兵就是骑兵。
想要趁机彻底击败对方,他们还需要继续等待时机。
金州。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三万多名民工,两万多士兵。
从天上俯瞰,只见一个长个两条长臂膀,以及一个长鼻子的方形图案,已经汇聚完成。
图案周围,数不清的工人们正在往上面浇筑水泥,填充铁管、大石料。
前几日城池的地基便已经打好,工人们分批往地基之中浇灌,速度很快。
可一旦水泥层超过了地面,再想浇筑便需要用木板固定好形状,再垒上一座高台,最后再进行浇灌。
如此一来,速度便大大减缓。
并且浇筑水泥这种事,是不能间隔的,一旦间隔时间长了,下面的水泥凝固,上面再进行浇筑的话便不会再成为一个整体。
故而这三万多名民工只能日夜不停的轮流进行浇筑。
白天还好,虽然依旧寒风凛冽,但终究有太阳照耀还能暖和一些,可到了晚上。
他们不仅要承受刺骨的寒风,而且还要和沉重冰凉的水泥打交道。
一晚上活干下来,手脚都是紫色的。
他们中已经有不少人得了风寒,正在临时的帐篷之中医治。
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工人们,张磊说道:“将原本的两个班调整成三个班吧!”
“白天一个班,前半夜一个班,后半夜一个班。”
“子时的时候要保证每个人都能喝到热乎的肉粥,还有每个人两个鸡蛋!”
“告诉火头营,让他们料放足点,直到粥能插住筷子为止,筷子倒下人头落地!”
“再去蓬莱催一催棉衣,看能否再送来一些,还有治疗风寒的药物。”
“城内的建设也别放松,尽快做出些房屋来,万一下雪的话,也能让兄弟们有个躲避的地方!”
“是!”士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时,又一名士兵凑了过来说道:“将军,刘凌刘大人传信来问城池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修好!他还说贼寇们已经知道了金州失陷的消息。”
“他们至少派遣了三万骑兵向金州奔袭而来!”
此话一出,张磊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万骑兵,足以横扫整个辽东了。
再看面前刚刚高过地面些许的城墙,张磊无奈的摇摇头道:“至少还需要一个月!李总兵那边知道这消息了吗?”
“已经通知他们了!”士兵沉声道。
张磊眉头紧皱。
他们此次出兵总共带出来四万人,自己手上有两万,李俊成和于辅国手下也就两万人。
撑死了再加上三千水师舰队。
两万三千人想要拦住对方三万骑兵的突袭,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一瞬间,张磊甚至都想直接拉着这些民工坐船回鲁州。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立刻否决!
仗都打到这份上了,接下来拼的就是意志力了。
一旦自己撤退,前功尽弃不说,在盖州卫设下埋伏阻拦敌军的李俊成和于辅国怕是要遭殃了。
而且,那三万铁骑,还极有可能再杀向宁远,到那时大周在辽东的局势,将再次陷入被动。
想到这,张磊咬牙道:“通知下去!女真的骑兵已经向这里奔袭而来了。”
“后退无路,想要活命,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城池修建完成。”
这招叫破釜沉舟,他相信,在重赏以及重压之下,这些工人们可以爆发出自己的全部潜力。
城池每早一天建成,前线的将士们便会多活一条人命!
数不清的水泥像是水滴般一点点汇入城墙的模板之中,城墙四周那些推着小车,背着箩筐的工人们,像是一只只蚂蚁,在修筑自己的巢穴。
只是,这巢穴着实大了些罢了。
镇江堡。
这里是辽东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越过这里便是高丽国。
镇江堡、盖州卫、金州卫。
这三个地点若是连成线的话,正好能够将整个辽东半岛圈住。
和金州卫一样,努尔哈赤也没想到大周会进攻这里,故而这里的守将拔都海也是个酒囊饭袋。
和徐戈不同,这位拔都海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真贵族。
他奶奶是努尔哈赤的后妈,他的母亲和姐姐也都嫁给了努尔哈赤,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其中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皇太极,另一个嫁给了阿敏,而他的儿子则娶了代善的女儿为妻。
至于他和努尔哈赤的关系实在有点乱,就不细究了,毕竟女真族在未推行汉化的时候是不讲究什么三纲五常的。
爷爷抢孙子媳妇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总之,这个人和努尔哈赤关系很铁,也几个贝勒关系也很铁。
若是一般人早躲在京城享清福了,可拔都海不是一般人,他是个有理想,没能力,有抱负,没脑子的废物。
他几次要求努尔哈赤给自己兵力,让他去打大周。
努尔哈赤知道自己这亲戚是个废物,但其态度十分良好。
为了不打击自己手下的积极性,同时也为了防止这家伙带着自己的精兵去送人头。
努尔哈赤特意将他派来镇江堡。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里是个极为重要的地方,关乎着他们女真部族的命脉,必须要用最勇猛的战士来镇守。
而这个战士自然就是拔都海。
努尔哈赤一番忽悠,拔都海便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从那以后,努尔哈赤清静了许多。
而拔都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抱着打大仗的心态,日日操练士兵,搞得士兵们怨声载道。
可在这混了几年之后,拔都海才发现,这里虽然重要,但却根本没有战事。
高丽之前就已经被打服称臣了,不会找麻烦,大周也被压制在辽西走廊,就是他们进攻首要目标也是金州,和镇江堡关系不大。
所以,折腾了几年,拔都海带兵出征横扫大周的梦想还是没能完成。
而这次是他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你是说,大周出动了五十万大军进攻金州!”
从金州逃到镇江堡的逃兵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
“千真万确,他们的战船将整个大海堵塞,士兵塞满了沙滩,山林里面也全都是他们的人!”
“而且他们手中还有会喷火的怪兽,一个火球落下,周围一里之内立即是一片火海!”
“还有,这些人全都穿着奇特,动作怪异,听那些投降的汉人士兵说,这些人搞不好是那些道士所炼制出来的僵尸傀儡!”
“他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莫说是人,就是老虎来了也绝对不是对手!”
为了避免被严惩,逃兵们也只得拼命夸大刘凌一方的人数以及战斗力。
反正就是忽悠,拔都海信不信无所谓,首先自己得相信。
不然总不能说,对方就派了几百人进城便将我们一千多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吧。
至于忽悠之后再怎么样,也不在逃兵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自己这条命基本上算是捡回来的,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听完逃兵的话,拔都海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打发走了逃兵,拔都海便看向旁边的一个汉人问道:“范先生你怎么看?”
汉人名叫范建,曾是鲁州的一名秀才,屡考举人而不中之后,便另辟蹊径坐船来到了辽东准备在女真部族手下讨碗饭吃。
只可惜,这家伙运气差了点,原本准备去金州的他,稀里糊涂的竟来到了镇江堡。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位在大周连举人都考不上的秀才,到了辽东算是彻底翻身了。
在这个九成九连字都不认识的地方,范建成为了唯一的高材生。
在加上他嘴皮子利索,鬼主意比较对,而且还很会来事,故而没过多久便被拔都海奉为上宾。
如今拔都海很多事情,都要先问过范建的意见再做决定。
听到拔都海的询问,早有准备的范建随即说道:“将军,如今大汗正在进攻宁远,兵力都在辽西。”
“这些汉人定是看到金州卫守备空虚,故而派遣大军前来偷袭。”
“至于五十万人,倒是不至于,我觉得,他们最多也只能调动二十万!”
“二十万!”拔都海仍是万分惊讶。
此时他手上也不过两三千人,和二十万人打,别说对砍,就是别人站在那让你砍,你也得砍上半个月。
这次,一向热衷于建功立业的拔都海有些怂了。
他看向范建接着问道:“范先生,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收复金州?”
范建装模作样的捻了捻花白的胡子说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少则走之。”
“如今我军和敌军人数相差实在太大,主动出击绝非明智之选。”
拔都海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主动出击不明智。”
然而话刚一出口,他又万分为难道:“可如今大周军队夺了金州,若我们一点动作没有,等他日大汗怪罪下来,我等可又如何是好?”
范建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此事确实比较麻烦,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修书一封交给高丽国王,让他派遣二十万精兵和我们一起进攻大周军队。”
“若他答应,我们也能有一战之力。”
“若他不答应,等他日大汗怪罪下来,我们便将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到时候你我不就没事了嘛!”
闻言拔都海眼前一亮:“好好好,这主意不错,我们就这么干!”
“我立刻给高丽国王写信,让他们派兵助战!”
……
盖州卫。
辽东半岛的咽喉地带,被三座大山包围,还有一面是辽阔的海洋。
想要去金州,这里是必经之地。
并且这里山区众多,很多地方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算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险地。
在研究辽东地图的时候,刘凌还曾几次想要将城池建造在这里。
不过考虑到运输路程,以及敌军的支援速度,最终他也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只是,筑城不行,在这打个埋伏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盖州卫北部的老虎山一直延伸到距离海边不足三里的地方。
山脚下便是一条宽阔的官道用于通行。
这条路是外界进入盖州卫的唯一通道,若实在不想走这里,便只能从山上绕过去。
这一绕,至少便是三五天的路程。
而若是骑着马,并且带着辎重的话,也就别麻烦了,只能乖乖走这条路。
因为地形极为特别,所以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山匪强盗盘踞的地方。
沿途商旅只要从这过,便要脱层皮,而抢完人之后,土匪们扭头便能回到山里躲藏起来。
不管是大周的军队,还是后来的八旗军都对其没有一点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