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讬也不是怂人,听到兄长的命令之后,当即应声道:“好!”
随后,二人便各自率领两千多骑兵向着老虎山方向冲去。
海面上,廖三斤看着那些纵马奔驰的骑兵,咧嘴笑了起来。
“这些女真人,还真有不怕死的哈!”
旁边的士兵随即道:“二当家的,开炮吗?”
此话一出,廖三斤乐呵呵的脸瞬间僵住,他瞪了旁边小兵一眼道:“什么二当家的?土匪称呼,老子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市舶司武备将军,吃皇粮的。”
士兵闻言连忙改正称呼:“是!将军!是将军!”
廖三斤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道:“看准了,给我轰他娘的!”
廖三斤还未发话的时候,船舶上的船只便已经开始掉转船体位置了。
就在岳讬带着骑兵即将通过老虎山脚的时候,海面上的十几条战船同时发出怒吼。
在火药的推进下,数十发炮弹划着弧线落到了那些骑兵之中。
尽管岳讬已经下令,让手下们分散站位了,但一轮齐射依旧炸死了他们上百人马。
“继续冲,他们的火炮需要时间重新装填,只要我们通过了这里,他们就没办法了!”
之前他们攻陷锦州之后,俘虏曾经将火炮的特性告诉过他们。
所以,岳讬才会如此自信。
然而,锦州的那些火炮,本就是工部打造出来的残次品,那些玩意又怎么能和市舶司的船炮相比呢?
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第二轮炮击再次开始。
和第一轮的齐射不同,第二轮炮击采取了点射的方式。
具体来说就是每一条船上先发射一枚或者两枚,射出去之后再进行发射。
这样发射的效率虽然不及前者,但杀伤力和对对方骑兵所造成的心里压迫感却更强。
因为鬼知道下一发炮弹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顶。
再加上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让那些从未经历过炮火的战马也开始恐惧。
有些战马,甚至掉头开始逃跑,任由马上的骑兵抽打马鞭也不再向前。
一时间,这些骑兵军心大乱。
岳讬见状当即举起了自己的战刀说道:“冲锋,谁敢后撤立斩不赦!”
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再看看前方不停爆炸的炮火。
那些士兵们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向前冲锋,哪怕舍了战马自己也得冲。
虽说这样极度危险,但若是后退,岳讬也必定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越过老虎山隘口的时候,平地一声惊雷响,一大片碎肉残肢直接飞上了天,同时,周围二三十米内的七八人也被爆炸卷了进去。
泥土夹杂着血雾爆炸开来,周围的大地一片狼藉。
“什么东西?”一名士兵惊呼,因为肾上腺素的飙升,此时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耳朵已经淌血。
马嘶人喊间,又是一轮炮击落下。
整个老虎山的隘口顿时又成了一片火海。
处于队伍最后放的岳讬看到这一幕后目眦欲裂。
这些人都是从两红旗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以一当十,可现在连敌军的面都没见到便被炸成了肉泥!
再看硕讬那边,遭受的待遇和这边差不多。
山上的守军不停的扔石头和木头,八旗军就是再厉害,也难攻上分毫。
眼见伤亡越来越大,岳讬只能咬着后槽牙说道:“撤退!撤退!”
听到这话,那些士兵们如蒙大赦,赶忙向后退却。
不管是海上的廖三斤,还是山上的李俊成都在此刻停手。
老虎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大地上的碎肉和残骨还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战后,经过岳讬清点,己方共损失千余人,算是伤筋动骨了。
而对方却连人影都没见到。
“兄长,怎么办?”硕讬既愤怒又焦急。
岳讬此时也没了主意,对方的火炮实在是太过厉害,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这种无力感,甚至比步兵对骑兵感觉更加强烈。
强攻不成,接下来便是玩阴招了。
思虑片刻,岳讬想到了自己叔父皇太极的办法——招降!
当然,这招降肯定是假的,他没这个权利,也没这个心情。
只是招降也是个技术活。
皇太极虽说是个女真族,但却比较崇尚汉文化,学汉字读汉书不说,下面还有很多汉人幕僚。
不管是写信还是找人劝降,他都能找到人手。
但岳讬两兄弟就不一样了,别说是汉字,就连他们自己造出来的女真文字也认不全。
至于汉人手下,就更别说了,根本没有。
一番思来想去之后,最终,岳讬也只得一边派人去给自己老爹报信,一边派遣略懂些汉话的手下,去老虎山下招降。
高官厚禄随便许诺,只希望山上的守军能早日投降,归入女真部族那并不宽广的怀抱。
李俊成不是刘凌,没有和对面谈判消磨时间的心情,对方前来招降,他便下令让士兵放箭射死。
连续干掉几个之后,岳讬也并未停止,只是这次喊话的人离得远了些。
这倒不是岳讬死心眼,而是精明。
毕竟他是先锋军,负责打通去往金州的道路。
如今刚到盖州就被人拦住了,强攻打不过。
就在这闲着也实在不像话,装模作样的佯攻,同样要付出生命的成本。
和这些相比,派人劝降的成本就低廉多了,最多费点胖大海润润嗓子。
既能表现出自己在干活,又不至于死太多人,实在是相当划算。
至于支援金州的事情,还是等主力部队来了再说吧。
就这样,又耗了四天时间,代善和阿敏才灰头土脸的来到了盖州卫。
此时距离金州失陷已经过去了十六天。
之所以说二人是灰头土脸的来到了盖州卫,完全是因为蒋莺麾下的战船,是沿着他们行军的路线一路蹲守过来的。
辽西走廊很多官道距离海边都不远,而且两三万大军的行军,还要携带一定量的辎重,想要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要露头,并且距离合适的话,海上的战船便会玩命轰击。
虽然命中率不高,但威慑力还是有的。
时不时炸死几个也能延缓他们的行军速度。
代善和阿敏对此自然是深恶痛绝,但也没其他办法,毕竟他们手上没战船。
等一直过了金州,他们这才能绕到内陆的平原区域一路平安来到盖州。
盖州的战况二人已经听说了。
虽说之前和两个儿子搞得有些不愉快,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亲父子。
而且,家产老爷子都已经分好了,他们之间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对于二人的攻击不利,代善倒也没有怪罪。
他来到老虎山前眺望了片刻后,询问道:“山上有多少人驻防,知道吗?”
岳讬上前道:“我派人从后山摸上去过几次,山上至少有五六千人驻防。”
“他们防守严明,而且山上有水源和粮食,想要强攻十分困难!”
代善又看了看海面上漂泊着的战船,以及老虎山脚下的隘口,此时他只觉前方的隘口,就像是一个长大了的老虎嘴,只要自己冲进去,就立刻会被老虎一口吞下。
这时,阿敏又问道:“那绕道通行呢?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道路?”
硕讬上前道:“后山倒是有条路能通过,但只能人过去,战马和辎重全都得拉下!”
此话一出,阿敏顿时没了脾气。
金州现在已经落到敌军手中了,他们若是不带辎重强行闯过去,等到了城下,人家坚壁清野不和自己打。
到时候,饿都能饿死自己。
再细看山上,
密林之间,坚固的堡垒依稀可见,时不时还能看到出堡垒撒尿的士兵。
他们看上去十分悠闲,似乎根本不怕自己。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将代善背后的披风一路卷到了他的胸前。
感受着紧贴在身上的披风,代善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我有办法了!”
老虎山上。
李俊成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人影,沉声道:“应该是贼军主力来了!”
于辅国满不在乎道:“来就来呗,守着这个隘口,谁也别想过去。”
前几日岳讬和硕讬两兄弟的攻击,为于辅国平添了不少自信,甚至他还趁晚上的时候,又在路上加埋了不少火药陷阱,只要对方一冲,保管能炸他们个人仰马翻。
这时,原本已经摆出攻击阵型的八旗军,突然开始变化姿态。
他们开始原地修整进食,甚至一些人已经开始扎营了。
看到这一幕,于辅国更乐呵了:“嘿!这些王八羔子是打算和我们对耗啊!”
李俊成见状也笑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争取时间,对方若是打消耗战,可谓是正中下怀。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大意,金州已经传来消息,城池轮廓基本上完成了。”
“再坚持十几日,城池便会修建完成,到时候我们就能撤离了!”
“不过也不能大意,今天晚上要有人巡夜,防止他们趁夜通过!”
于辅国也知道骄兵必败,他乐呵呵的说道:“放心吧,今天晚上我亲自在这守着!我就不信,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这几日一直阴天,再加上农历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晚上几乎没有什么月光,所以天色一黑,便伸手不见五指。
若非还有不少积雪能映照些光芒,那山上的守军便完全是睁眼瞎了。
以防万一,每天到了晚上的时候,都会有人隐藏在山脚下守夜,防止对方趁夜通过。
守卫的人只要听到异常之后,便可以投出手雷,以爆炸声引起山上守军的注意。
之后怎么逃跑就各安天命了。
入夜大地漆黑一片,八旗军的营地内,八百多名士兵抱着稻草、火油等一系列引火之物悄悄的向着老虎山山脚下走去。
白天的时候,代善看着被大风卷起的战袍,便想起了借助风势用大火来攻击的办法。
此时正是西北风,而且隆冬季节,树木干燥易燃,只要一把大火点起来,整个老虎山立刻便会成为一片火海。
到时候,山上的守军全部都会化为灰烬。
“所有人噤声,敢闹出一点动静来,老子杀了你们全家!”
临行前,代善对着手下兵卒厉声呵斥。
正红旗的士兵们顿时噤若寒蝉,屁都不敢大声放了。
李俊成和于辅国所派遣的守夜人员一直在隘口附近,对山脚下倒是没怎么注意。
山上的守军,以及海里的船只,注意力同样在隘口处,对山脚下也没怎么注意。
毕竟,这座山还是比较陡峭的,白天登山尚且不易,就更不用说晚上了。
就这样,代善带着人来到了山脚下的密林之中。
他挥了挥手,周围人随即将稻草木材火油等引火之物堆积了起来。
随着代善手掌的落下,十几名士兵同时点燃了火折子,在火油的引动下,稻草很快便被点燃。
紧接着便是那些细小的木材,随后便是地上所堆积的落叶,以及山林中的树木!
“着火了!”山上负责守夜的士兵看到火光之后连忙大呼。
与此同时,代善也赶忙带人向后撤退。
和过来的时候不同,为了防止被炮轰,代善等人撒丫子狂奔,有多快便跑多快,根本不再在乎动静的大小了。
很快,李俊成和于辅国便收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而这时,大火已经将山脚下的树林点燃,并随着西北风,向着山上迅速席卷。
看到这一幕,于辅国脸都绿了。
“这些狗贼,竟然放火烧山!”
他话音刚落,便见远处的八旗军营地陡然传来一阵马嘶声。
随后便是战马碰撞地面的隆隆声。
显然,这些人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从隘口处通过了。
因为风的原因,火烧的很快,从山脚到半山腰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并且此时便已经有浓烟卷过来了!
短暂犹豫之后,李俊成沉声道:“不能在这里守了,撤离去凤鸣山”
“撤!”于辅国大惊:“咱们躲到山背面,火便烧不到咱们了。”
“若是此时便放弃这里,那咱们凭什么再守十几天?”
显然于辅国是不想撤退,李俊成闻言立刻大声呵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水火无情,谁知道等会这风向会不会变,若一会点燃了山背面的树木,到时候想撤都撤不出来!”
“听我的,让兄弟们撤!去凤鸣山继续设伏!”
于辅国看了看山下的大火,几经犹豫之后才下令道:“撤退!去凤鸣山!”
李俊成闻言又补充道:“堡垒内的东西,能带走便带走,带不走的,不管是粮食还是火炮、弹药,全部就地销毁,绝对不能给敌军留下任何东西!”
“是!”一众将官应声之后,当即开始安排士兵们的撤退事宜。
另一边,海上的廖三斤也发现了陆地上的情况,他在海上自是不会被火烧,所以便毫不客气的开始指挥士兵们向隘口处轰击。
而此时,代善的先头部队也正好来到隘口处。
一番乱射之后,代善的先头部队损失惨重。
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计较损失了,山上的守军他们还能用火攻,海上的船队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如何也要挨这么一轮!
然而,除了天上倾泻的炮火,地面上的火药陷阱也不计其数。
有的装药多,一炸一大片,有的装药少,一个爆炸只是连人带马炸成碎肉。
八旗军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很快,前方受阻的消息便传到了代善的耳朵里面,他略微犹豫之后,当机立断道:“让通过隘口的士卒驱赶战马上前开辟一条通路,后面的人紧随其后,不要乱跑!”
“后续部队停止通过隘口,等前方道路开辟出来之后,再行前进!”
一声令下,原本全挤在隘口处挨炮轰的八旗军们,顿时开始井然有序起来。
通过隘口的士兵们开始向远离海面的地方前进,没通过隘口的,则直接后撤。
此时,大火已经点燃了大片的老虎山。
赤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并且在西北风的加持之下,大火沿着山林一路向东南方席卷而去。
无数栖息在山林之中的动物都被惊醒,他们开始疯狂的向着山林的另一侧逃窜而去。
此时的代善还不知道,他放的这把大火,虽然打开了老虎山的隘口,但却也间接害了自己的性命。
烈火蔓延的速度极快,所以于辅国和李俊成并未从堡垒内带走多少东西。
当然,他们也没留给代善。
所有火炮炸掉、粮食焚烧、火药销毁,甚至就连他们赖以生存的泉水眼也给堵上了。
他们背着必要的装备和一些粮食,沿着山的背面迅速的向着凤鸣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时,他们自然也和那些趟雷的倒霉蛋们打了照面。
“是汉人!”一名举着火把的八旗军指着半山腰的一簇簇火把说道。
此时,于辅国也发现了他们:“奶奶的,看我不废了你们这帮孙子!”
“手雷呢?给我扔!”
和火炮不同,手雷这玩意可是刘凌自制的土特产,知识产权还没交给国家。
这玩意有引线和拉环两种款式。
引线的采用点火的方式进行引爆,引爆过程比较稳定,哑弹率在百分之五以下。
但点燃引线比较麻烦,需要明火,一般士兵不方便使用。
拉环式引爆倒是方便,但由于延时火药技术还不成熟,再加上这玩意需要拿在手里释放,比较危险。
为了安全起见,延时火药的配比比较保守,所以哑火率比较高,足有三成。
其实哑火倒也无所谓,关键就怕这玩意当时哑火了,过了一两个时辰之后,又突然炸了。
这就比较坑爹了。
所以,刘凌也只是在防守的时候用用罢了。
这次守卫老虎山,于辅国原本还打算在对方大规模进攻的时候再用这玩意,让对方尝尝鲜,谁知道对方竟放起火来。
没办法,于辅国只能将怒火全都撒到这些倒霉蛋身上了。
拉下拉环,对着山脚下正在探路的八旗军们一扔。
片刻之后,轰鸣声接连响起。
原本还有序排队送死的战马听到爆炸声后立刻受惊乱跑起来,再加上手雷本身的爆炸威力,只是一会的功夫,代善的先头部队便被全部报销。
干完这些,大火也彻底烧到了山顶,虽说风向未发生变化,但灼热的空气却已经压了下来。
于辅国见状赶忙带人向着凤鸣山的方向逃去。
老虎山上的大火,足烧了一整夜,当天亮之后,整片山上便只剩下一根根烧成焦炭的树干,以及一尺多厚的灰烬。
不知多少年积攒下来的树叶,在昨天晚上全部付之一炬。
代善带人登上了老虎山的山顶,他眺望远方,只见冲天的大火已经向西南方蔓延而去,半分没有熄灭的意思。
无论在哪个年代,放火烧山都不是啥好事,所以代善在看到那远远蔓延过去的火线时,心中仍是有些不舒服。
扭头再看海上。
只见之前还在轰击隘口的几条战船,正缓缓的向着南方驶去。
显然,在失去了陆地兵力配合之后,单凭他们几条战船也无法将整个隘口封锁。
而代善的士兵们也终于能够带着辎重部队顺利通过这片隘口了。
当然,问题也不是没有,于辅国之前在道路上铺设了数不清的火药陷阱,代善虽然一直在用战马趟雷,但效果并不怎么样,因为火药炸过的道路崎岖难行,想要辎重车通过,还需要人员修整。
总的来说效率慢到了极点。
这时,阿敏也凑了上来,他指着盖州城南的凤鸣山道:“兄长,我猜测他们还会在那里埋伏伏兵的。”
老虎山在盖州正北,凤鸣山在盖州正南,两个地方地形类似,都是以山峰触及大海隘口地形。
唯一的区别是,老虎山西边是海东边是山。
而凤鸣山西边是海,东边却有一条位于两山之间的峡谷通道。
峡谷虽然不宽,但通行大军和车辆确是足够了,只不过一旦有人在这里设下埋伏,再想通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代善看着远处的凤鸣山面沉似水。
良久之后,他沉声道:“传令下去,不必着急,稳扎稳打,只要我们大军抵达金州,大周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