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轮炮火齐射,将两黄旗的先锋击溃之后,努尔哈赤便明白自己是中计了。
紧接着,傅宽的辽东铁骑便杀了出来,堵住了中路的口子。
同时,火枪兵在步兵和两翼骑兵的掩护下,开始收割战场。
那些火炮又以极远的射程杀伤着自己一方的后续部队,原本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的两黄旗赶到战场便能迅速扭转战场局势。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两黄旗的损失,甚至比正蓝旗和镶白旗的损失还要巨大。
尤其是最初的那轮炮火攻击,因为站位比较密集,单是那轮炮击,两黄旗便至少损失上千精锐。
要知道,骑兵作战,都是会将最能打的士兵排在最前列,以达到破阵的目的。
可现在,那些勇猛无畏的战士,连对面的皮都没摸到,便全都葬身火海。
现在的努尔哈赤也已经明白,再打下去,没什么意义了。
他赶忙对旁边人传令道:“去,将四贝勒给我叫来!”
其实不用努尔哈赤找,皇太极就已经在赶过来了。
和努尔哈赤一样,他也完全没想到,刘凌竟能将那些要人命的火炮,用于野战之中。
毕竟,之前双方打的如此激烈,孙高阳的中军多次出现了动摇,火炮都没响。
现如今,自己老爹带兵刚来,便被火炮轰了个痛快,这摆明了是早有准备。
而现在,皇太极已经出完了自己手上所有的牌,若再这样打下去,估计这四万大军,全都得被对方吃掉。
所以,此时的皇太极,正急切的找到努尔哈赤,并打算劝他撤兵。
然而,就在这时,一连串不寻常的炮响猛然响起。
不止是八旗军,就连大周的军队也被这炮声震得耳膜发痛。
一些见识过火炮厉害的士兵,甚至还特意回头看了几眼,确定那不是炸膛的声音。
皇太极并没有查看大炮的机会,他也根本不知道刘凌的大炮安放在哪里。
自听到炮响的时候,他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碧蓝色的天空下,八枚冒着烟的炮弹,正划着弧线向自己这边飞来。
那炮弹飞的很高,比其他的炮弹都高!
沿着炮弹飞的方向看去,一抹鲜艳的黄色顿时映入眼帘。
大脑短暂的宕机之后,皇太极立刻瞪圆了双眼惊呼道:“父汗!危险,快撤!”
几乎是皇太极呼喊的同时,八枚炮弹也依次落了下来。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迅速将大纛和车子淹没,周围护卫在努尔哈赤身旁的扈从们也被炸的满天乱飞。
这一瞬,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八旗军还是大周的士卒们全都呆呆的看着那被炸的粉碎的大纛,以及被火焰沙石所淹没的黄色车子。
几秒钟之后,皇太极以及两黄旗的牛录军官们同时发出哀嚎。
“大汗!”
“父汗!”
随后,他们便不顾一切的向着爆炸所发生的地方狂奔。
终究是皇太极速度快些,他第一时间来到爆炸的中心,开始翻找自己老爹。
将黄土和车子的残骸扒拉开之后,皇太极便看到了被七八名扈从压在身下的努尔哈赤。
来不及验看伤势,皇太极赶忙道:“快快护送父汗回锦州!”
正黄旗的护卫们,赶忙抬起努尔哈赤向北方撤离。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八枚炮弹落了下来。
“主子小心!”
皇太极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便被压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随后便是滚烫的沙土埋葬自己的感觉。
这炮火自然是刘凌让射的,因为在努尔哈赤被轰之后,很多军官都向着那里聚集了过去,不再轰几炮,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这一轮轰杀之后,再也没人敢往那靠近了,所有八旗军的士兵们开始四散奔逃。
有些人甚至故意往大周军阵里面挤,看那意思估计是宁可被狼牙棒给砸死,也不想稀里糊涂的被火炮炸成碎片。
和努尔哈赤一样,在炮火落下的最后时刻,皇太极被身边的亲兵保护了起来,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轰击结束之后,皇太极从土里爬了出来。
来不及抖去身上的泥土,他便赶忙下令道:“全军撤退,回锦州再说!”
说罢,他随便抢了一匹战马掉头便走。
而这时,八旗军的士气也已经彻底耗光了。
正蓝旗和镶白旗直接溃败,两黄旗原本还想抵抗一下,但在那漫天炮火的轰击下,他们最终也只得一路向北方溃逃。
此时的刘凌还不知道自己打中了谁,他只知道,这场战斗他们赢了。
看着溃逃的八旗军,廖勇和傅宽等一众骑兵将领当即便追了上去,对着八旗军的屁股便开始猛踹。
尤其是傅宽麾下的辽东铁骑,他们等这一刻等的实在是太久了。
从葫芦岛一路追到五十多里之外的笔架山,傅宽等人遇到了前来接应的莽古尔泰。
由于长途奔袭不管是体力还是粮食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傅宽等人并未选择继续追击。
莽古尔泰手下人也不多,面对数万铁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就这样,皇太极带着自己老爹努尔哈赤来到了锦州。
“父汗,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努尔哈赤,莽古尔泰眼含热泪的说道。
之前皇太极安排撤兵的时候,便和莽古尔泰通了消息,让他前来接应一下。
只是二人都万没想到,原本轻松的撤退,最终会演变成他们女真部族的一场惨败。
由于炮弹打的并不准,再加上一众护卫的拼死保护之下,皇太极和努尔哈赤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外伤。
但不管怎么说,如此近距离下的爆炸,还是震伤了二人的内脏。
皇太极还好说,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壮年,哪怕内脏有些问题,也不至于直接倒下。
而努尔哈赤就不行了,老头子岁数本来就大了,再加上年轻时候连年征战不知修养,落下了不少病根。
现在又挨了这么几炮,别说内脏,骨头都碎了好几根。
所以此时的努尔哈赤虚弱到了极点。
“这是哪?”听到莽古尔泰的声音,努尔哈赤用力的睁开了双眼。
皇太极还算镇定,他沉声道:“父汗,我们到锦州了,我们安全了!”
努尔哈赤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随后又虚弱的闭上了眼睛:“此战损失了多少人?”
皇太极看了看莽古尔泰,略微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跟随我们回到锦州的只有万余人,其余的全都被冲散了!”
此话一出,莽古尔泰顿时脸色大变,他瞪眼看向皇太极怒道:“四万大军,只剩下这么点?”
皇太极想要反驳,但就在这时,一旁的努尔哈赤却陡然间睁开眼睛,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呵斥道:“不要吵!听我说!”
闻言,莽古尔泰也只能将满腔不忿压回到心中。
随后努尔哈赤便接着说道:“我估计活不了太久了,现在开始交代后事!你们兄弟二人听清楚了!”
此话一出,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的耳朵顿时便竖了起来,同时二人也开始互相戒备的看向对方。
他们知道,努尔哈赤既然是交代后事,里面定有关于汗位继承的信息。
现在待在这里的,就他们两个,换句话说,未来的汗位便既有可能落到二人的肩上。
而不管努尔哈赤指定谁当继承人,另一个都绝对不会轻易服气,万一老爷子说完咽了气,二人怕是还要经历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
此时,躺在床上的努尔哈赤,用那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缓缓说出了自己对后事的安排。
“若我去世,将正黄旗交给多尔衮执掌,镶黄旗交给多铎,镶白旗交给阿济格。”
此话一出,莽古尔泰和皇太极顿时脸色大变。
尽管现在这三旗都损失惨重,但只要编制还在,再招满人马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也有着贝勒的身份。
毫无疑问,若是争夺汗位的话,三人必定会联合起来。
三人各自执掌一旗,如此一来,他们三兄弟,便会成为拥兵最多的一股势力。
老头子如此布置,难道是打算强行将汗位传给他最喜爱的儿子多尔衮?
还不等皇太极二人有所猜测,努尔哈赤便接着说道:“至于政事的处理,则由八大贝勒共同商议决定!”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们兄弟之间都不得出现内斗,谁若是掀起内斗,其他人共诛之!”
此话一出,莽古尔泰顿时松了口气。
从内心来讲,他是没自信和皇太极比的,所以之前的他,甚至已经开始犹豫,是否要趁着这个机会干掉皇太极,自己改写遗诏宣布继位了。
但现在老爹表态了,汗位不传给某一个人,而是由他们八兄弟共同商议主政。
如此以来,他的权利便能得到保障,从表面上看,甚至要比现在的权利更大。
这对他而言,自然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和心思单纯的莽古尔泰不同,皇太极在听到老爹这个安排之后,便开始暗骂他老爹耍滑头了。
不管是土匪也好,政权也好,总得有个拍板决定的。
八大贝勒共同执政,若是互相意见不统一怎么办?难道打一架?
关键老头子又说,谁要是掀起内斗,便人人共诛,所以内斗肯定也是打不起来的。
最终肯定还是要投票商量。
而在商量的时候,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便能天然拧成一股绳,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再拉拢一人,便能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若能再拉拢两人,多尔衮便能顺利掌握大权,并最终成为新的大汗。
为了保证二人权利的执行,努尔哈赤还特意将最强的两黄旗交给了多尔衮兄弟。
当然,如果多尔衮三兄弟能力不足,连一个人都拉拢不来,那将大汗之位强行传给他也无济于事。
毕竟,女真族可不像大周,只要立了太子,不管他什么性格,有没有能力,今后天下便都是他的了。
这些渔猎民族比较实在,谁更能打仗,更能带他们抢劫发财就认谁当老大。
你努尔哈赤当大汗我们认,但你要是立个废物当新大汗,我们可不承认。
所以,努尔哈赤才会有这番布置。
尽管对大汗之位已经垂涎已久,但此时的皇太极却也没其他办法。
毕竟旁边还有个二愣子,他若是强行修改老爹遗言,万一被莽古尔泰捅出去了,到时候,谁当大汗不好说,反正他是肯定没机会了!
听完老爹的交代之后,两兄弟满口答应了下来,随后,皇太极便赶忙找来了大夫开始给努尔哈赤进行诊治。
尽管看其脸色救回来的希望不大,但总要尝试一下。
另一边的葫芦岛,此时的刘凌正安排手下军卒救助伤员,打扫战场,而从旁协助的正是宋阳。
“将城内房屋全都腾出来安置伤员,城内守军在城外扎营,或者去觉华岛扎营都可。”
“如果有人闹事,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所有战死的军卒务必登记造册,之后朝廷会按名单抚恤,受伤的也要分好轻伤和重伤,以及伤残,今后能否继续当兵。”
“若有伤残今后无法再留在辽东,便上奏朝廷,给他们抚恤金,让他们回乡归养。”
“还有人头赏银之类的,也要记个明白,士兵们拼死奋战总要有些实在东西。”
刘凌一边巡视战场一边细心的安排事务,一旁的宋阳则拿着笔一点点的记录着。
自从刘凌来到宁远之后,孙高阳便看出了宋阳似乎对刘凌抱有成见。
似是嫉妒,似是不忿。
孙高阳不知缘由,但他却知道,若抱着这种心思为官,今后必定坏事。
于是在开战的时候,他便特意将宋阳安排在刘凌身旁,也没有具体事务,就是看着。
而在看到刘凌站在了望车上,冷静的下达各种指令,将敌军轰的人仰马翻时。
宋阳被彻底触动了。
之前在宋阳眼中,刘凌不过是一个家底殷实的富家公子罢了。
哪怕他曾平定倭奴、剿灭海匪、建立市舶司,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可当真正看到刘凌上阵指挥战斗时,他才发现,这个一直被自己轻视的状元郎,并非是受家族萌荫才走到这一步的。
而是有实实在在的真本事。
别的不说,单是站在这混乱嘈杂,又危险万分的战场上,便是极大的考验,一般人早尿裤子了。
就连一向自傲的宋阳,很多时候也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而刘凌却能视万千敌军于无物,精准无误的下达各种命令,甚至还听说他将努尔哈赤给轰死了。
这种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起码在战场上是!
所以,现在的宋阳面对刘凌的吩咐,一直是低眉顺眼,没有半分抗拒。
刘凌也不在乎之前二人的过往,他只是在执行孙高阳给自己下达的命令罢了。
换句话说,刘凌自始至终都没将宋阳放在眼中。
就在刘凌来回巡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前方的空地上,不少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八旗军士兵,已经被扒光了衣服,绑着手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刘凌上前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负责看守的士兵上前道:“回大人,这些都是俘虏。”
“俘虏?”刘凌看了过去,只见这些八旗军士兵,也正满脸不服的看着自己。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刘凌又问。
负责看守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杀掉,或者运到京城献俘。”
刘凌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先不要杀,把他们全都集中到一起,我去请示一下孙、杨二位大人在做定夺!”
虽不知刘凌是何心思,但他既然下了令,士兵也只得照做。
言罢,刘凌便要离去。
一旁的宋阳则叫住了他问道:“刘大人,这些俘虏你还有别的处置方法?”
若是之前,刘凌理都不会理会他,但今日其表现不错,所以刘凌便多说了一句道:“是,我打算收编,或者放了他们!”
“嗯?”宋阳大惊,尽管之前对刘凌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当听到他的这个决定时,宋阳还是皱紧了眉头:“这些贼寇穷凶极恶,杀戮我朝军民无数,你还想收编他们,就不怕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吗?”
果然,跟着鼠目寸光的家伙没啥好说的。
刘凌不再解释,直接离去。
“等等!你先将此事说个清楚。”宋阳还想追问,但刘凌已经骑上了战马去找孙高阳和杨浦了。
宋阳见状赶忙将手中账册交给了手下,自己也追了上去。
匆匆来到主帅营帐,还不等刘凌开口,杨浦便将其叫住道:“嘿,真是巧了,正想找你呢!”
刘凌一怔:“找我何事?”
孙高阳上前,指了指沙盘说道:“我二人正在商议攻锦之事,你来帮我们拿个主意吧!”
“啊!”刘凌愣住,他来是为了俘虏的事情,如今话还没说就要帮这两位内阁大学士拿主意。
不等刘凌细想,杨浦便接着说道:“现在贼军大败,正是收复锦州的好时机。”
“但此战咱们损失也不小,尤其是辽东铁骑,所以贸然进兵或有风险。”
“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闻言,刘凌也不得不将思绪放到沙盘上。
宁远距离锦州并不远,只有一百五十里左右。
骑兵两天,步卒五天时间便可到达。
之前女真溃败,士气低迷,且他们不擅长守城作战。
若大军开到锦州,凭借自己的大炮别说拿下锦州城,就是将锦州城拆了也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攻锦这个方案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刘凌皱眉思索片刻后,他的手却落到了金州的位置上。
“二位,依我之见,攻锦之事倒是不用着急,如今八旗军主力遭到重创,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守住锦州了。”
“比起这个,咱们更应该派遣奇兵去支援金州。”
“若能在这里,将两红旗和镶蓝旗重创,那我们收复的可就不止是金州了,而是整个辽东半岛。”
听到这话,孙高阳和杨浦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人便共同捻着胡子大笑起来。
“好小子,我二人商量了半天才想到的策略,你看两眼地图便能想到,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杨浦毫不吝啬的夸赞起了刘凌。
旁边的孙高阳亦是感慨道:“我大周后继有人也!”
“刘凌,海运不适合运输战马,如此支援金州的事情,便由你负责吧!”
“辽东所有兵将任你调遣!”
此话一出,刘凌亦是全身一震。
硬仗已经全打完了,如今阿敏和代善在老虎山以及凤鸣山已经纠缠了十几日,不管是士气还是粮草都消耗不少。
现在率领主力军过去,完全就是收人头的。
这哪是让自己负责,完全就是让自己立功。
毫无疑问,二人是有意在培养自己。
刘凌也不含糊,当即便接令到:“是!我愿率领市舶司精锐七千,冀州军四万支援金州。”
孙高阳点了点头道:“好!事不宜迟,你即刻点兵出发!我给你写调令!”
说罢,孙高阳已经回到书案前书写起来。
就在这时慢了半拍的宋阳,这才匆匆赶到。
还未进来,他便听到了孙高阳要给刘凌书写调令,焦急的他以为是孙高阳同意了刘凌收编那些女真士族的请求。
于是他也顾不得尊卑礼貌了,跑进营帐之后,便大声道:“师父,不可给他调令!”
屋内的三人向宋阳看去。
刘凌懒得理他,杨浦不明所以,便看向孙高阳。
后者见自己的学生如此慌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面对老师的斥责,宋阳赶忙低头认错:“事情紧急,还请师傅和杨大人见谅。”
虽说对宋阳的冒失有些不满,但孙高阳还是将笔放了下来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宋阳连忙说道:“师父,刘大人所说收编这些女真贼寇之事,决不可行!”
“他们皆是些狼子野心之辈,就算他们肯归降,今后也必起反心,此不为引狼入室呼?”
宋阳一番话说完,杨浦和孙高阳人都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