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一般的士兵农户需要旁敲侧击的询问,但对王崇这种聪明人就没什么必要了。
见他对自己的大炮感兴趣,刘凌便也直接开出了价码。
这是问询,也是一种试探。
不过,刘凌说的这些话,落到王崇耳朵里面,便有些不是滋味了,他眉头一挑反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刘凌毫不示弱,他沉声道:“不!不是威胁,殿下和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查案,我等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王崇目光深邃的盯着刘凌,似是想要将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穿,但他看了续集,却终究只看到一汪死水。
眼见刘凌不好对付,他便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萧元寿:“殿下,您也是这样觉得吗?”
萧元寿根本跟不上刘凌的思维,现在的他还搞不明白为什么王崇回来他便可以入城呢,不过,看现在这架势,似乎王崇在和刘凌的交锋之中已经处于了下风。
萧元寿或许在很多时候脑子都不太够用,但有一点他却比很多自作聪明的人强太多了,那便是有自知之明。
我不懂,就让懂的来,我不瞎掺和便是。
所以面对王崇的问询,萧元寿淡定的搬出了圣旨回答道:“父皇让你们配合刘凌,听命便是,至于我自然是和他一个意思的。”
这话说的比较稳妥,首先强调了一下圣旨的作用,让你遵旨而行,其次,我和他是一个意思,他怎么说我就怎么说,你也别问我了。
眼见萧元寿这边也不好突破,王崇的脸色更加阴沉。
这时,刘凌又烧了一把火道:“王大人,若是与你有关,朝廷感你这些年来卫国戍边的功绩,也会网开一面,若是与你无关,你就更没必要为他们遮盖什么了。”
“您说呢?”
说话说的情真意切,王崇闻言亦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一声长叹道:“唉,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宣大这片地方的人,绝对和茶马走私案没有半分钱关系。”
“如果我此言有失,愿在此地引颈就戮。”
听到这话,萧元寿顿时挑起了眉头,他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刘凌。
后者对这个答案也早有预料。
王崇的身份在整个大周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未来入阁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这种人,随便动动手指都有大把的银子落入手中,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最后事发,在贪污盛行的大周朝,最多也只是罢官了事。
而参与茶马走私案就完全不同了,抓住之后必死无疑,像这种高风险,低收益的傻子才会参与进来。
有王崇镇着,下面的人便不敢闹事。
这便是刘凌在通过初步调查之后,便敢带着萧元寿进城的原因之一。
但仅是还不够,虽说不打算深挖此事,但终究也是要摸个底为萧帝之后的战略布置做铺垫。
于是,刘凌便接着问道:“那究竟是谁在主持此事?”
王崇一番斟酌之后,最终说道:“兹事体大,我不敢乱说,也请刘大人和殿下慎重行事。”
此话一出,萧元寿有些安耐不住了,他开口道:“王大人,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帮他们瞒着作甚?”
“直接说出来,本宫将他们全都收拾了!”
王崇闻言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此时的他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直接说道:“殿下,您去年直接斩了晋州巡抚,搅得整个晋州一团糟。”
“这次,您若再兴大狱,到时候谁又能帮你收拾呢?”
上次砍了晋州巡抚,萧元寿被老爹很是责罚了一顿,这也成了他的黑点之一。
不过萧元寿并非那种特别爱面子的人,哪怕被别人当面揭短,他也只是涨红了脸说道:“发生矿难,那狗官不出钱抚恤,却只是派兵镇压,本就该杀,我还后悔没能把他活刮了呢!”
显然萧元寿还是不服气,眼见二人要发生争吵,刘凌忙说道:“殿下,处置地方大员需交三法司会审,再由陛下勾决,您擅自处置确实冲动了些!”
“这次,哪怕真将事情调查清楚,我们也不能直接处置,而是要上报朝廷,由陛下亲裁!”
别人的话萧元寿不听,但刘凌的话,还是管些用的。
萧元寿噘着嘴撇过头去,不再搭理王崇。
刘凌刚才这话,明面上是劝解萧元寿的,实际上也是在告诉王崇,我们不会冲动行事的,您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只是,刘凌低估了上次萧元寿在王崇心中留下的心理阴影,那次整个晋州都差点翻了天,王崇实在难以信任萧元寿,于是他只是说道:“刘大人,听我一句劝,回去吧,一个月后我会回京述职,到时候具体情况我会和陛下说,绝对牵连不到你的头上。”
刘凌闻言确是不乐意了,自己前来查案,什么都没干你就要打发回去。
而且一个月后回京述职,那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干嘛?瞎溜达?
不过,看王崇这样子,直接问他是不会说什么了。
于是,刘凌转变了策略道:“王大人,陛下让我们来调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您既然没有参与其中,我自然不会为难您,但也请您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当然,您也可以不开口,只说是或者不是。”
刘凌搬出皇上,已经是最后的底牌了,若王崇真的什么都不说,他便只能自行调查了。
而后者在听到刘凌的话后,脸上也满是为难之色,他看了看刘凌,又看了看一旁的萧元寿,最终他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刘凌见状随即道:“既然此事和您没关系,那便和晋州巡抚有关了!”
二者同为晋州的封疆大吏,如果有人想要走私,便绝对绕不过他们两个,至少也要拉拢到其中一个。
王崇听到这问题后,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补充道:“他也是初来乍到,有些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参与其中估计还没这个胆子!”
听到这个回答,刘凌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那他们有没有通过你们所在的属地运输货物和战马?”
“没有!”王崇果断说道。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刘凌的预料。
王崇是宣大总督,整个大周的北境防线全归他管辖,若不通过他便能将货物运输到草原上,那这些人是长了翅膀不成?
“那他们究竟是从哪运出去的?”突然,萧元寿直接问道。
刘凌无言,王崇则十分恭敬的说道:“这个,臣也不知道。”
显然,这家伙是知道,但不打算说,这一点萧元寿也看出来了,他自是被气的牙根直痒痒。
刘凌原本还想再问几个问题的,但看王崇这架势,他也只得摇头道:“好吧,王大人,我们便问到这,今后就算调查出了什么,我们也会上报皇上裁决,这一点您请放心!”
王崇闻言看了眼萧元寿,苦笑道:“希望如此吧!最近蒙古鞑子时常犯边,你们可别再捅出什么篓子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对了过段时间市舶司会有一批淘汰下来的火炮送来,兵部那边,我已经提前上好折子了,您注意查收便是。”
一听又火炮送来,王崇沉闷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想到是市舶司淘汰下来的,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二手的大炮?能行吗?”
刘凌意味深长的看着王崇道:“王大人,二手的情报,换二手的大炮,不正合适吗?”
“您要是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我便做主将新的大炮全给你运来。”
“你!”王崇眼睛一瞪想要斥责,但却又说不出话来。
恶心了王崇一把之后,刘凌也解释道:“王大人,说是二手的,其实也没用多久,现在火炮稀缺,我从市舶司匀出来四十门,便至少有五条战船失去作战能力,等新的大炮装上便是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您也就别挑肥拣瘦了!”
虽心中有些不爽,但主动权不在自己这边,所以王崇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吧,对了,我还要巡视城防,殿下,刘大人,告辞!”
说罢,王崇整了整衣衫,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凌也是一声长叹,等他走远之后,萧元寿急切的说:“刘凌,这个王崇必定知道内情。”
刘凌点头道:“嗯,我知道,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宣大总督,若一点情况都不知道,才奇怪呢!”
萧元寿一听更急了,他质问道:“哎,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逼问,而是放他走呢?”
听到这话,刘凌也算是明白,为什么王崇不说实话了。
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萧元寿说道:“在这,除非王大人自己说出来,不然,没人能逼他,哪怕你这个太子爷不行,明白吗?”
萧元寿闻言火气顿时便起来了,他怒道:“圣旨上不是说了吗,让他全力配合你调查案子,难道他还敢抗旨不成?”
此时的刘凌很想说:在这圣旨就是个屁,但考虑到萧元寿的身份,他还是委婉起来。
“殿下,那他就是抗旨了,你能如何?”
“自然是抓起来!”萧元寿理所当然道。
“抓起来之后呢?”刘凌又问。
“呃……”萧元寿想要说严刑逼供,但想到这件事王崇并未参与,他心头又有些软了起来,憋了半天之后,萧元寿又道:“抓他进京,让父皇审问!”
对他而言,自己的老爹总是无所不能的,他相信只要将王崇抓进京城,萧帝必定能让他开口。
听着这无比天真的答案,刘凌直接笑出了声。
萧元寿见状顿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刘凌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说的很对,把他押解到京城之后,不用陛下审问,他自己便会全都说出来。”
“因为这样,晋州乱不乱,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啊?什么意思?”萧元寿更懵了。
眼见这傻孩子还不开窍,刘凌索性将话挑明了说道:“我问你,你抓了王崇之后,这宣大总督谁来当?”
“啊!”萧元寿呆在了原地。
刘凌继续质问:“若蒙古鞑子得知此事,率众来攻,我大周当如何应对?”
“这个……”萧元寿挠挠头说道:“不是还有你在嘛?你来应付便是。”
刘凌摇头:“我虽略懂兵法,但我初来乍到,对宣大的将领一个都不认识,你让我总领宣大军务,也是抓瞎。”
“这就是去年陛下让杨阁老担任统帅的原因。”
“而且,宣府和大同相隔数百里,我一人又怎么能守住两座城池?”
萧元寿还是不服,他接着说道:“那就让杨阁老再来宣大领军啊!他反正也当过宣大总督,镇在这绝对没有问题!”
刘凌还没见过如此死心眼的人,他咬牙道:“这样确实可以,我也相信杨阁老的能力。”
“但他老人家已经六十多了,上次去辽东便要了他半条命,这次又来宣大,您是嫌他命太长了吗?”
“还有,虽说他当过宣大总督,但这些年来兵将调动频繁,就是他来了,也需一两个月的时间适应,此时若蒙古来犯该当如何?”
“万一宣大任意一城失陷,蒙古铁骑便能直达京师,到那时又该如何。”
“好吧,就算杨阁老身体健壮,蒙古鞑子也比较蠢,不知道趁机攻击,那您又打算让杨阁老在这镇守多久呢?”
“还有内阁的事情,您又打算交给谁呢?”
现在严高已经半隐退了,严茂青纯属是个摆设。
内阁的事务多是于廷益和杨浦在处理,将杨浦调走,于廷益就得累死。
更何况于廷益还兼任兵部尚书,到时候京城都将一团乱麻。
这下萧元寿彻底没话说了。
然而,刘凌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询问道:“还有你把王崇送到京城之后,又要如何处置?”
“是罢官免职还是诛灭九族?”
“抓人好抓,你以为放人也好放吗?”
“若不说个明白,那今后下面的人是不是也想抓谁就抓谁,想放谁就放谁?”
“呃……这个……”萧元寿更加无言以对,按理说,不遵从圣旨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最差也得砍头。
但杀王崇这个决定,萧元寿无论如何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