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慧和夏志浩的工作都不错,又都是干部,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每个月有一百七十多,绝对算得上是高收入家庭。
但是,干部的粮食定量并不高,他们就算手里有钱,每月一样也得饿肚子。
粮油是统购统销物资,不允许私下买卖,就算有钱也买不来粮食。以前生活物资充足的时候,副食品比较多,一些副食品种类,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不需要凭票购买。但最近这半年来,物资供应越来越紧张,所有副食品都要凭票购买,手里没票,只有钱的话,根本就花不出去。
最近这两个月,因为粮食供应越来越困难,每人的每月粮食定量一直都在缩减。他们两口子都是成年人,少吃点儿还能忍受,但几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不能填饱肚子,那天就跟饿狼似的,到处找吃的,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好在家里有一门好亲戚,都不用她这个当大姐的开口,每隔一两个星期,就能从小妹手里拿到一些副食品。
就比如上个星期是五六斤毛栗子,再往前是两个十几斤的大南瓜,靠着小妹给的这些贴补,一家人勉强能填饱肚子,基本上不用挨饿。
也就是小妹结婚之后掉进了福窝窝里,看到亲人们吃个谷糠团子都会心里难过,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庆幸,就算吃的差一点,也已经是让邻居们无比羡慕的幸福生活。
虽然小妹嘴硬,嚷着要吃他们家的黑窝头,但她这个当大姐的肯定不能用黑窝头来招待她。
家里的黑窝头都是她亲自动手做的,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只有她心里清楚。里面放的玉米面、高粱面都是好东西,哪怕是里面掺了谷糠也勉强能下咽,主要是里面掺的红薯面实在是太难吃。
红薯要想磨成面,首先就要晒干,在晾晒的过程当中,如果遇到阴雨天气特别容易发霉。
发了霉的红薯干磨成面,口感会特别苦。以前年景好的时候,这样的红薯面都用来喂猪,现在却都上了餐桌。
她蒸得黑窝头,就连她自己都难以下咽,更不要说天天都吃大米白面的小妹了。
她也不想让小妹知道这种黑窝头到底有多难吃,以小妹的性子,回去之后又得吃不好、睡不着,平白让她担心。
否决了小妹白菜炖粉条的提议,林知慧自己动手做了两碗酸菜面,为了让小妹安心吃饭,她也陪着小妹吃了一碗面。
对于她来说,这个待遇实在是有点太奢侈了。除了在小妹家吃的两顿饭,她都已经有两个月没在家里吃过白面了。
每个月定量中的那一点白面大米,她都用来给几个孩子改善生活了。
以前的时候,她也没觉得酸菜面有多好吃,现在吃起来却是津津有味,如果能敞开肚子吃的话,她觉得自己能吃五大碗。
把碗里的面汤也都喝的一干二净,林知慧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大姐,我这次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知希这才说到今天的来意。
“对我来说,看到你给我送来的这几斤干粉条就已经很开心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当然有了,是关于年货的消息。”
林知慧顿时来了兴致,“难道文轩真能帮我们家也准备点年货不成,会不会太麻烦他?”
上次她去小妹家拿东西,顺便在小妹家里吃了一顿饭。当时说到准备年货的事情,妹夫顺嘴说了一句会帮他们家也准备一点。她也没敢太当真,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下文。
“你送给我一对翡翠手镯,让你花了那么多钱,文轩也一直都记在心里呢。他给自己家里准备年货,当然也不能少了你的那一份。”
接下来,林知希把岳文轩答应的准备年货的种类仔细讲了讲。
林知慧万万没想到小妹夫竟然会给准备这么多东西,就算是往年的时候,过年准备的年货都不一定有这么齐全,今年的情况这么艰难,小妹夫还能给准备这么多东西,实在是让她心中感动。
高兴归高兴,但她想到小妹夫准备这么多东西,还不知道要欠下多大的人情,便郑重其事的说道:
“现在这个光景,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年货不年货的没那么重要。
你回去跟文轩说,不一定非得准备这么多东西,你让他看着来,不要和别人争那些太紧俏的东西,只要能下肚,那都是好东西,咱不挑。”
林知希也是这个意思,“我也这么和他说过,但他说都是朋友的一片心意,他也没和别人特意争取,别人盛意拳拳,他也不好拒绝,咱们接受就完了。”
“也就文轩有这个本事,不用自己开口,这些好东西就能送上门。”林知慧很是羡慕。
林知希不是一个爱显摆的人,听到这些话,心中也颇多感慨:
“到底是留学归来的人,确实不太一样,他那些留学时的同学,有很多都在关键岗位上,平时有点什么事情,一句话就能解决。
这几年随着他治愈的病人越来越多,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总想着要给他帮点什么忙。
听他说,他的办公室里经常会出现各种营养品,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是谁送的,想还回去都不知道该给谁。”
随着岳文轩在医学界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给他送礼的人越来越多,多数时候都是病人家属真诚的感谢。
因为他从来都不收礼,每回都是严词拒绝,有些人就会偷偷把东西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那些能还回去的,他会托人给送回去,有一些还不回去的,也只能就此收下。
有了这种情况之后,岳文轩从空间里往外拿东西,也就多出了一个掩饰的借口。
给大姐家里解决了这么一个天大的难题,林知希一天都很开心。
回到家里,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一把青绿的蒜苗,心情就更好了。
她动手翻了翻,对岳文轩说道:“腊月里能见到这么鲜嫩的蒜苗,真是太难得了。寒冬腊月的,暖房里培育点鲜菜可真不容易,你这是从哪儿买的?”
这个年代的大棚菜还没有普及,但新鲜的绿菜也是有的,只不过数量极少。
这些新鲜的绿菜是在暖房里培育的,不但产量稀少,而且成本很高,一般人轻易见不到。
“不是买的,这么鲜嫩的蒜苗可是新鲜货,市场上应该很难买到,我也不知道哪有卖的。
前几天一位重病病人痊愈出院,没想到出院之后还一直记挂着我,今天专门给送来了这一捆蒜苗。
要是其他东西,我肯定不收,但这是病人自己家里种的,大老远的送了过来,实在是盛情难却,也就收下了。”岳文轩简单解释道。
“这么鲜嫩的蒜苗不能浪费了,你想怎么吃?”林知希征求意见。
“就做一个蒜苗回锅肉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这道菜了。”
“那你等着,很快就好。”林知希准备大显身手。
林知希摘蒜苗,岳文轩从窗户外边把冻肉拿了出来,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屋子里就飘出了肉香。
炒菜还没出锅,岳文轩就听到门口有人说道:“还是你们医院的条件好,这个时候还能炖肉吃,真是让人羡慕。”
这个声音很陌生,而且有点苍老,应该是谁家来的亲戚。
“妈,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个单位都差不多,无所谓好不好。
这个时候还能炖肉吃,原因不是单位的条件好,只能是个人家庭条件好。”
这个声音就很熟悉了,这是对门高嫂子说话的声音。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这肉味可真香,咱们家上次吃肉还是你给送过去的三两腊肉。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块腊肉,熏制的手艺可真好,切成片之后,肥肉部分油亮亮的,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炒菜放上几片,那是真香!”
高嫂子说道:“香不香的,你也就是闻个味儿,好吃不好吃你知道吗?
我专门给你拿过去的三两腊肉,对门邻居特意送给我补充营养的,我自己舍不得吃,就想着孝敬孝敬你。
你可倒好,都给你那几个宝贝孙子吃了,自己一片都没尝到。要是知道你一口都吃不到,我何苦给你送过去?
我自己怀着孕,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我从自己嘴里省下来孝敬你,你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下次再有好东西,就算我想给你送,你姑爷也得拦着。”
一想到这件事儿,陈玉瑾就一肚子气。
“拦着就对了。你现在怀着孕,自己能把自己顾好就行了,别整天还管着我能不能吃饱,能不能吃好,我这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不比你会过日子?
你也不想想,咱们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尤其是那几个皮小子,天天跟个饿狼似的,家里有点好东西,我还能忍心不让他们吃?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福都享过,少吃一口也不要紧,你别整天惦记着我。”
听到走廊上娘俩说话的声音,林知希小声对岳文轩说道:
“高嫂子她妈来了,以前都是吃过晚饭过来,今天竟然在饭前来了,倒也是新鲜。”
“说不定就是被高嫂子给硬拽过来的。我听高大哥说过,他这个丈母娘挺要强的,生怕沾光太多,从来不肯来他们家里吃饭。”
“我听高嫂子也说起过,她妈妈挺让人敬佩的。
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在丈夫去世之后还能硬撑着供女儿一直读书,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母亲。
高嫂子说起她妈妈来,总是会忍不住掉泪,她读书的那些年,她妈妈真的是吃了太多苦,太不容易了。
高嫂子也是个运气好的,除了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之外,他的大哥特别有担当,比我大哥可强多了。
我们家的条件比起高嫂子家,可是好的太多了,我爸去世之后,大哥都不想让我继续读大学。她们家的条件那么艰难,高嫂子那会儿还在读高中,竟然也愿意支持。”
提起这件事,林知希特别羡慕。
虽然林知希的大哥没能阻止她继续读大学,但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她还是耿耿于怀。
“高嫂子的运气确实挺好。她妈妈这个年龄的人大多都重男轻女,就算家里条件好,也很少有人愿意供女儿一直读书,更不要说家里的条件艰难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母亲并不多,岳文轩对这个老太太挺佩服。
林知希说道:“也是高嫂子自己争气,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听她说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甚至还跳过级,要是没有这么聪明的头脑,就算有一个开明的母亲和有担当的大哥,也争取不到这样的待遇。”
炒好菜之后,林知希说道:“高嫂子肯定知道是咱们家炒的肉菜,味儿都被她闻到了,她们家今天来了客人,还是她亲妈,我还是拨上半碗菜给送过去吧,不然面子上不太好看。”
“就按你说的来,你过去打个招呼,我就不去了。”
林知希拨出半碗菜,端着进了对门。
一进门就看到一家四口正坐着说话,她笑着说道:“我刚才听到大姨说话的声音,赶紧过来打个招呼。正好今天做了个新鲜菜——蒜苗回锅肉,端过来给大姨尝一尝。”
陈玉瑾的妈妈虽然轻易不会在女儿家里吃饭,但每年都会登门几次,林知希曾经见过,也算是熟悉。
“哎吆,这怎么好意思?寒冬腊月的,这么新鲜的蒜苗可是轻易见不到,在这个时候比肉都难得。
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小两口就应该留着自己吃,我这个老太太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净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太太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她有点后悔自己在走廊上那么多话。
她知道对门的小两口和她女儿一家的关系很好,她刚才要是没在走廊上提炖肉的事,说不定人家就不给她送这碗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