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宫中一片安宁静和,主内,昏暗的羊角宫灯下,美如花的黄淑妃捧着小腹歪靠在美人榻上,笑吟吟地问一旁的甄姑姑:“那边怎么样了?”
甄姑姑把一薄被盖在她上,答道:“李修媛哭得肝肠寸断也不敢去向贵妃求救,一门心思就指望着安怡能一针下去就把六皇子的病给治好了。”
黄淑妃美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嘲讽,不屑地道:“李修媛那个蠢货,也不知是祖上烧了什么高香,才叫她入了宫再侥幸生了个好儿子,竟让她靠着老六过了几年的好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肖想!想必这时候她一定急得如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飞乱撞,一会儿要底下人的命,一会儿又要安怡的命吧?”
想起六皇子的聪明毓秀与皇帝的宠,黄淑妃的美眸里闪过一丝狠色:“这回若是能成,定要叫姓安的小jiàn)人和莫氏吃不了兜着走!梁氏那个痨病鬼自以为很威风,也要叫她干净不了脱不掉!”
甄姑姑微笑着,等她发泄完了才道:“从前都不知道,张婕妤能有这样的聪明才智,献的计策还真是有用,一箭三雕都有了。”
黄淑妃沉默下来,指尖上着的赤金镶宝指在凭几上轻轻敲了几下,从牙齿缝里轻轻挤出一句:“她还妄想着能得皇上多怜几回,生个儿子傍呢。她也配?她也敢想!等这事儿成了,你就想个好办法……嗯?”赤金镶宝指刮过丝绸被面,发出一声轻微而刺耳的刮擦声。
甄姑姑眉眼不动,弓着小声提醒道:“现下家中艰难,离不得京中勋贵大臣们的支持。张婕妤不足以虑,用得好了,便是那得力的一杆长枪。时且长着呢,娘娘何必急于一时?”
“你说得是,我要多为孩子们积福才是。”黄淑妃笑了,珍而重之地抚摸着小腹道:“这个宝贝来得真是时候。”
甄姑姑也笑得一脸灿烂:“娘娘是没看见,婢子去钟粹宫求贵妃娘娘宣召太医时,贵妃娘娘那个脸色。”
主仆二人齐齐笑了一回,黄淑妃心满意足地道:“这个宝贝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么?小皇子一来,就万事都顺遂了。”甄姑姑就劝她:“娘娘莫等了吧,子要紧,里头的事有张婕妤冲锋,外头有二老爷掌控着,事事顺遂,您只需安安心心地把小皇子养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就比什么都要好。”
黄淑妃依言躺下,甄姑姑掩了灯退出去,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哔剥”之声,神色一凝,快步赶了出去。廊下暗影里站着个人,见她出来便凑上去小声道:“皇后娘娘往景仁宫去了,太后娘娘不知怎么也听说了这件事,使了江姑姑过去探望。六皇子吐出几口污物后,平缓了许多。”
甄姑姑眉头一拧,问道:“周太医呢?”
那人道:“永昌宫福老太妃夜发心悸,周太医正在那边伺候着呢,值守的胡太医业已赶往景仁宫。其他太医还要些时候才能赶得过来。”
不管是皇后亲去也好,太后插手也罢,总之让安怡一个人守在六皇子边越久越好,这样才好找她的错,要她的命。甄姑姑点点头:“按着事先说好第二方案做。去吧。”言罢转入内,黄淑妃自里间轻声道:“如何了?”
甄姑姑把得来的消息说了,黄淑妃冷笑道:“那个痨病鬼真的是想死得很。不是说她已经病得起不来了么?这会儿装什么贤惠?她是要护着安怡呢?还是想趁机在圣上面前讨好?便是做得再机巧,也不过死后多得一个谥号而已。”
甄姑姑道:“也不知这小安大夫是怎么回事,与皇后娘娘不过见过一次面,竟就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黄淑妃厌憎地道:“那就是个妖女!你看她那副样子,好好儿的姑娘家,谁会放着福不享,偏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且不说这主仆二人的各种得意,景仁宫中安怡只觉得眼前的处境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李修媛的哭闹和这背后的谋她都顾不上去考虑,有梁皇后和江姑姑压阵,这些就都暂时不是问题,让她担忧的是六皇子的病。
根据六皇子现在的表现,好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像是原本就有疾病在。偏当值的太医胡守庸的诊断和她不一样,一口咬定六皇子是风邪入体,不依不饶地追问她给六皇子刺了什么位,为什么要让六皇子吐血。
给人看病,最怕的就是有个拖后腿的,一时没有达成一致,一时就不能下药。李修媛又在那里守着梁皇后哭上了:“为什么还不开方子?不管是吃着不干净的东西也好,还是生病了也好,总要下方子才是。耽误了病,怎么办?”
梁皇后便叫安怡与胡守庸过来:“可拿出章程了?”
胡守庸一梗脖子:“回娘娘的话,下官不敢苟同小安大夫的话,她开的药方太猛了,六皇子被耽搁了这许久,如何用得这样的虎狼之药?”这句话里,先不说安怡开的药方对不对,首先就给安怡扣了一顶大帽子,她最先赶到,却让六皇子耽搁了这么久,就算有事,也是她因为一己私心而拖的。
安怡已经确定自己惹上了麻烦。胡守庸,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她第一次踏入宫中替连太后看病,随着她的成功和崛起,以余冯苏为首的一批太医挨了板子丢了名声,甚至还有被革职流放的,剩下的包括余冯苏在内子都好不过。这一批太医里,就有这位胡守庸。
同行相轻,怕的是没有机会,如今胡守庸找到了机会,当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鸡蛋里都会挑出骨头来,更别说是这样的好机会。她可以听胡守庸的,但六皇子后期一定会有大事。如果不听胡守庸的,她的风险显然更大。
该如何选择呢?安怡拿不定主意,病人为重,却不能把医者的命轻轻松松就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