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皮肤黝黑,满脸褶子,一看就是地道的老农民,没有出过远门儿,赶紧把自己闺女拉到跟前儿。
“我闺女也考上京城的大学了,那同学,你们上的是哪个学校啊?”
陶毅看老人家小心翼翼,一脸忐忑的样子,分明是害怕自己进京人生地不熟,摸错地方,如果在火车上能遇上一个熟悉人,搭伴儿去,心里或许就会踏实很多,而且这个年代坏人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少。
他想了下,“我妹妹去华清,你们呢?”
大叔纵然没上过学,却也是听闺女讲过我们华夏第一学府是哪一个,眉宇间顷刻间露出赞叹。
“哎呀,那可是好学校啊,我这闺女也不错,考上了人民大学,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这俩学校相隔的远不远呀?同学,我们不认识路,你看,咱能不能一起走啊?”
陶毅看那位女生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想来也是个内向的人,而且人大和华清距离并不远,也就三四公里远,于是就点了下头:“行,大叔,那回头下车咱们一起走,正好这俩学校相隔不远。”
“哎呀,那敢情好啊,你们是哪个村的啊?”
陶毅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大叔还一脸憨厚的看着,最后是她闺女看出了点儿意思。
“爹,你查户口呢?”
耿直爹一愣,然后红着脸看着闺女猛点头,“爹是问的有点多了。”
车厢里的空气并不好,哪怕是坐在透风的车门处,也因为闷热的车厢环境,导致卓琳几次干呕。
陶毅掏出军用水壶给她递过去:“喝点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卓琳脸色有些难看的摇了摇:“不吃了,吃不下去,哥,你睡吗?靠我身上睡一会儿吧,”
“不了,我不困,你既然醒了,就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补到卧铺的票。”
陶毅刚站起来,卓琳就把他重新拉下去了。
“算了吧,卧铺好贵呢,而且咱都坐这儿了,再大包小包的扛过去也不容易,那钱省下来,进京咱吃几顿好的。”
卓琳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了点儿,刚刚沉默着的女生看到漂亮的卓琳醒过来,欲言又止后,大着胆子靠过来。
“同学,你考上华清哪个专业了?”
卓琳笑着道:“医学系,你呢?也考上华清了?”
女生羞赧的摇摇头,“我倒是想,不过差了点,去了人大中文系。你哥哥刚刚说,两个学校离得不远,我们俩认识一下吧,都是X市的,老乡呢,我叫单春,今年二十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单春姐姐,我叫卓琳,比你小两岁,”不等她把话说完,单春听到她的名字,瞳孔顷刻间放大。
“天呐,你该不会是咱们省的状元卓琳吧?那位十五岁的天才少女?”
呃……,卓琳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名,眼瞅着周围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连连摆手。
“不姐姐,你误会了,重名重姓而已,我都十八了,不是十五,”
话虽如此,可单春还是一眼认准她就是天才卓琳,原本还有些害怕生人,尤其陶毅的目光,太冷了,让她不敢说话,但卓琳这小丫头看起来就很好相处,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话题就多了起来,单父看女儿开了窍,也是松口气,他就怕她闺女到学校也胆子小,不敢说话,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卓琳和单春在旁边闲聊的时候,陶毅渐渐的靠着门假寐。
有了伴儿旅程就显得没那么难熬了,这年代很少有人在火车上买东西吃,都是自己带的,他们也不例外。
兄妹俩带了咸鸭蛋,水煮蛋,水煮蛋只能这天吃一顿,不能隔夜,要不然都臭了。
王氏还给孩子做了干干的芝麻饼,石头饼,土馍,这些干粮都很干,算是给她做的小零食。
这些食物即使炎热的夏天也能放。
另外还有自家做的榨菜丝,山东的杂粮煎饼,煎饼里放两根小葱,榨菜丝,卷吧卷吧就能直接咬着吃了。
花样多的直接看蒙了单春,因为他们父女俩带的,都是发黑的窝窝头,连个菜都没有,更别说鸡蛋和鸭蛋了。
兄妹俩都不是小气的人,拿出去给他们分享,人家还不要,最后卓琳硬塞给他们一个鸭蛋。
“这是我妈自己腌制的,可好吃了,你们光吃窝头嘴里没味儿,尝尝鸭蛋。”
一枚鸭蛋,把父女俩感动够呛,非要给他们窝头,卓琳就接了过来,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不拿人家都不好意思吃鸭蛋,这份礼貌是双向的,没谁觉得人家给你什么,就是理所应当的。
相对于白天的闷热,到了晚上就好点儿了,只不过蚊子有点多,嗡嗡嗡的听起来老烦人了。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卓琳和单春靠在一起睡,毕竟是女孩子,周围男人多,两个女生靠在最里面,安全性高出很多,单父和陶毅俩人互相支撑着睡,艰苦环境下,互相迁就一下,就会让人记一辈子。
火车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伴随着咣当咣当声,天亮了。
洗脸刷牙是不可能的,能接点热水喝喝就相当了不起了。
也不分早饭晚饭的,反正饿了就啃饼,吃零嘴,渴了就喝水,终于熬到这天傍晚,火车才抵达京城。
火车是终点站,他们那个车门还是出口,所以大家拼命往后挪,给列车员让位置,自然而然的,下车的时候也是头几名,车站很凉快,一阵风吹过,卓琳深吸一口气,“太不容易,可算到了,”
四个人背着沉重的行李,踉踉跄跄的找地铁,对比她那一世,69年国庆节试运行,71年正式开始,早了一年,不比前世需要工作证明、介绍信才能乘坐,这一世只要有钱就能乘坐,单程票价是一毛钱。
虽然不是直达,但比着颠来颠去的公交车可好太多了,这个时候的地铁全都是人工售票,人工放行,每人一毛钱,单父和单春一听票价犹豫了一下,没有着急去购买,而是在心里计算着成本,单春也知道父亲不容易,正想对兄妹俩说,要不然他们去换成更便宜的公交车(五分钱)的时候,陶毅直接买了四张票。
“我们都累了一路了,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走吧,我们请你们乘坐,”
不跟老父亲拧巴,兄妹俩一人拉一个就进了站,这是他们第一次做地铁。
“原来地铁和火车差不多啊!”
“也不太一样,地铁座位少,站的地方多,很干净,噪音也小,”
父女俩一脸新奇的看看这儿,摸摸那儿,这边的兄妹俩已经疲惫的坐在位置上打哈欠了。
地铁没有坐到终点站就提前下来,坐上了公交车,没走几站路,陶毅就对父女俩说。
“大叔你看,人大到了,今天晚了,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位置,要不然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华清附近住旅馆?你看我们俩得开两间房,加上你们,也是两间房,我们付钱,不用你们付钱的,要不要一起去休息休息?”
一路走过来的交情了,老父亲很不好意思占俩孩子的便宜,可是自家这情况,也是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本来他这一次不用来的,可就是放心不下老闺女,才跟着过来,哪儿知道出门一趟这么不容易,到处都要花钱,可他们家连给姑娘生活费的钱都没,幸好大学里有免费的饭菜可以吃,家里人口多,未来就靠闺女自己了。
最后,父女俩厚着脸皮跟着兄妹俩下了车,四个人拿出介绍信找了家招待所住了下来,大通铺的话一晚上一毛钱一个人,标准间五毛钱一间,陶毅开了两间房,当父女俩要求去通铺的时候,被陶毅拦下了,说外面坏人多,还是小心点,别因小失大,况且房间都开了,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住。
因为已经很疲惫了,所以谁也没提出去吃个饭啥的,直接拿出干粮兑着开水凑合把晚饭吃了,然后去卫生间洗澡换衣裳,七零年,又是五毛钱一晚上的标准间,自然是有淋浴的,不过不是热水,是凉水。
即使是凉水,卓琳也好好的洗了洗,洗的时候还吸溜吸溜的直打冷颤,但用了香皂之后,立马香香的,再没有臭味儿,头发也没那么油腻了,穿上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单春见卓琳洗的干净,香喷喷的,自己也进去洗了洗,等她出来的时候,看到卓琳在铺床单,身上身下各一个床单,很奇怪:“你这是干嘛呢?”
“招待所的被子肯定不干净啊,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盖过了,所以我得用我自己的才放心。”
单春早就看出来这兄妹俩是讲究人,自然不会说人家矫情,她就只有一个床单,没打算拿出来,更没资格嫌弃,因为她本身也没多干净,所以洗完澡换了身半新不旧的衬衣和裤子,就直接躺下睡了。
大夏天还穿长袖衬衣的人其实不少,也就在自家没人的时候,才会穿汗衫,出门在外,大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哪里像卓琳,身上穿的还是王氏专门给她扯的轻薄的花纱布做的短袖短裤,这大夏天的露着脖子、胳膊、小腿儿睡觉,就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