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进入七一年,就算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七零年,可老百姓的日子照样过的很苦。
你条件好了,别人家眼红,背后穿小鞋,啥样儿的人都有,不是大伯父和大伯娘小气,按理说男人都很大方,可偏偏这次伯父啥也没说,足以可见这种便宜占得多了,连没啥心眼的大伯父都觉得过分了。
大伯娘站在前面,伯父站在后面,两个哥哥就站在灶房门口,卓琳呢则蹲在灶房点燃柴火,打算将他们刚进门吃的酸汤面叶喝豆腐脑再热一下。
“哎唷,打扰什么啊,来来来,屋里面坐,你们吃饭了没?”
这话一问,副团长李强皮肤黝黑,牙有点黄,国字脸,个子不低,本应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会儿却站在婆娘的后面,尴尬的搓了搓手,“啊,那啥,”
“没呢,没吃饭嘞,这不是听说你家儿子侄女都回来了,还都是大学生,咱豫南省的骄傲不是?我这妹子虽然没上几天学,但是可能干了,所以带她过来长长见识,小翠,还愣着干啥啊,赶紧跟人家大学生问个好。”
张华是个大嗓门,看起来憨憨的,实际上一点也不憨,长得倒是浓眉大眼的,不过脸上的雀斑倒是不少,一点也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晒黑的,反正一瞅就是常年劳作的农村妇女,没啥闪光点。
至于她的妹妹,嗯,看起来挺年轻的,不过也二十多岁了,虽然可能比俩哥哥小,就算大,也可能也就大个一两岁而已,但这读书人和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是她鄙视农村人,也不是嫌弃他们没文化,只是觉得这女人还挺大胆的,一点也不害羞,看看陶毅又看看卓尔,似乎满意的不得了,最后那眼睛就扒拉在陶毅那儿不丢了,让她心里很不爽。
“你们好,我叫张翠,今年二十三,虽然我没上过学,但是我能顾家,庄稼地里的活我都能干,我干活可麻利了,在我们村,我还是光荣的拖拉机手呢!”
“呀,姐姐,你都二十三啦?真看不出来啊,瞅着又年轻又精神的,你看我卓尔哥,今年18岁,一脸老成样儿,陶毅哥哥21,进入军校以后,磨练的又黑又老的,”
会开拖拉机的确了不起,不过,那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因为第一印象太差,加上卓琳仗着自己年龄小,说话就显得直接了点,在场的人谁傻啊,她话里话外的反讽,简直不要太明显,你都二十三了,还不识字,就敢觊觎比你小五岁和两岁的大学生?这是不是也太过了?
卓琳的话让张翠闹了个大红脸,张华看自己妹妹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拐着弯的嫌弃老,有些不高兴了。
“呀,这不是大侄女吗?长得可真俊啊,多大了?说婆家没?看起来不大哈,小孩子还是不要在大人面前插嘴,你看,我的俩孩子,都没说话。”
这是明知道她是大学生,却还要这么问,甚至还把她降了一辈,和她生的孩子是同辈。
大伯娘和大伯父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因为他们家就这么个闺女,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哪能让人这么说,于是大伯娘把她往后自己身后一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华。
“我家琳琳今年十五岁,华清大学医学系一年级的新生,她和我儿我侄儿是一辈人,你既然把我侄女侄儿还有儿子划为和你儿子同辈的人,虽说咱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你将关系抬高了,我们也不计较啥,来孩子们,见过你们的叔叔婶婶,至于这位,你们叫小姨也行,叫姑姑也成,反正咱没有啥关系,叫啥都行!”
大伯娘反应迅速,瞬时就将了张华一军,张华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到了:“嫂子,这,这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这不是你说的吗?没事儿,我们不在乎,来,快别站着了,赶紧进屋,我们家今晚上喝的是酸汤面叶,还有卤汁豆腐脑,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再吃点儿?”
“娘,我要吃饺子,我要吃饺子,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来吃饺子吗?”
童言无忌,孩子可不管你们大人之间话里怎么夹枪带棒,他们认准了什么,那就会本能的嚷嚷。
果不其然,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一开口,两口子闹了个大红脸,甚至连孩子跑到人家屋里去找吃的,都没看住,直到孩子一脸不高兴噘着嘴从堂屋跑出来。
“娘,没有饺子,什么都没有,饺子呢?我要吃大肉饺子!”
包饺子是要剁肉馅的,大伯娘上午就开始忙活,傻子都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张华自己家不做好的,却来邻居家蹭吃蹭喝,这脸皮,真是让卓琳大开眼界。
小孩子哭闹,大人也不管,除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外,竟然就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任孩子闹。
卓家上下无语了,最令他们三观尽毁的是这个叫什么张翠的,居然还蹲下身安慰两个孩子。
“别喊了,吵吵啥?今天没有肉饺子了,改明伯娘家如果再包了饺子,我们再来吃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今天吃饺子,我们要吃饺子,大肉饺子,可好吃了,我们要吃饺子嘛,哇……,”
张翠一脸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陈秋霞:“嫂子,真对不住啊,这孩子就是嘴馋,是我们早上听到你们家剁馅来着,”
“不好意思啊,你们来晚了,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下了吃了,你们也知道,晚上吃饺子不易于消化,我家琳琳和我的肠胃不太好,所以我们晚上都喝汤汤水水的,”
占了这么多次便宜,还没占够是不是?还真将他们家当冤大头了?
你别看陈秋霞面上笑着,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一看就是应付的场面话,这一点张翠和张华都懂,你包括李强,他们看不出来吗?
总之今天他们这一家过来,是被妥妥的嫌弃了,这都在门口站了多久了,也没说请他们进屋,还有,一点也不掩饰的对张翠的嫌弃和疏离,让张华自尊心受挫,非常不爽。
但凡要脸的人,在这儿应该就会找个台阶给自己下,提前走人了,可张华心里不痛快,竟然挤开陈秋霞,自顾自的进了人家的堂屋,她就不相信,这家人把饺子吃了,不是还买了酒,指不定还有下酒菜呢,咋这么小气呢,吃你家一口饭,能咋着啊?
卓琳见这一家子进了屋,实在不想应付这些极品,于是笑着问他们。
“叔叔婶婶,小姑姑,你们吃面叶吗?”
这话问的,明知道他们没吃饭,还不赶紧麻溜的端上来?还非得让他们说咋滴?
“我不要吃面叶,我要吃饺子。”
小子真有骨气啊,也挺执着的,哈哈,卓琳忍不住要给他们点赞了。
于是卓琳给家里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酸汤面叶,再配上一碗卤汁豆腐脑,就是没给李家人盛。
“既然你们不吃,那我们可就吃了啊,你看这天也不早了,再不吃,就该不消化了。”
大伯娘极度配合小丫头片子的恶作剧,当着这家人的面,卓家人一点没客气的将酸汤面叶和豆腐脑都吃了个干净,酸汤面叶颜色红红绿绿的,特好看,豆腐脑上浇着芹菜大豆的咸菜,还有肉汤做的浇头,其实还挺诱.人的,偏生这一家子就是没个人开口让让他们,实在太可恶了,惹得他们一家子拼命的咽口水,坏良心啊!
最后两个小家伙到底没忍住,哭着喊着要喝豆腐脑,卓琳就将最后两碗,盛给了小家伙。
看着他们扒拉着碗,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多少还是觉得自己是有点坏,看把孩子饿的,他们知道什么啊?
明明是大人不懂事,她不应该怪到孩子身上的,所以等他们吃完豆腐脑,她发了发善心,每个人给了一颗冰糖,看到糖块,俩小子一下就喜欢上了卓琳,跟在她后面,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陈秋霞看着领孩子在院子里来回跑着消食的卓琳,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她收拾好碗筷,刚坐下,准备和李家人好好唠唠,结果卓琳领着俩孩子出门一玩儿,哥俩就沉不住气了,打了声招呼,也跟着跑了出去,张华就推了张翠一把,示意她也出去。
陈秋霞却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问:“我可听说大队的拖拉机手,还拿着一份工资呢?”
“啥工资不工资的,一个月也就五块钱,农忙的时候,黑个白个都得颠倒着干,不过在乡下追我家张翠的后生,能从我们村口排到村尾去,翠儿一个都没看上,这不,现在猫冬呢,这俩小子我也看不住,她就过来给我帮帮忙,我呢,顺便也帮她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诶哟,那敢情好,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不知道你们家翠儿,有啥要求没?我们隔壁有个理发店,那个学徒工长得又高又壮,人品还好,要是觉得合适,我给安排上,咱抽个空去瞅瞅?”
二十三岁了还没找婆家,还是农村户口,也不知道这眼光高成什么样儿,搁在这个年代,这个行情,有的十八岁都结婚了,又不是大学生,也是城里户口,也不知道挑啥呢!
陈秋霞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眼高手低的人,你说她但凡有一样拿得出手,也行啊,要长相没长相,要身高没身高,要户口没户口,要工作没工作,有个拖拉机手就行啦?还不知道能干几年呢,等回头结了婚生了孩子,她还能继续干?
果不其然,一听是个剪头发的,别说张翠皱眉头了,就连张华一听,就撇嘴冷哼。
“一个剪头发的,还是个学徒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是城里户口还是乡下户口啊?”
“咦,别小看人家个体户行不行?那孩子现在一个月能挣十八块钱呢,等回头熬到了资历,成为老师傅,还不得像他师傅似的,一个月二三十块钱,是绰绰有余的吧?我虽然不知道人家挣多少,可人家这一天天的,人就没断过,小孩子五分钱,大人一毛钱剪一次,剪一次就挣一次的钱,不比那工人强?”
“听你这意思,是个农村户口?”
陈秋霞皱眉,“农村户口咋了?我还农村户口呢,我还没觉得没啥不好呢,怎么你这个农村户口还嫌弃上了呢?”
张华一听,这是要上升到某个层面上去,赶紧讪讪的解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是觉得我妹妹条件这么好,不应该随便找个人嫁了,你说是不是?如果有城里户口,为什么要选择农村户口呢?吃商品粮,不比干个体户强?咋滴到了你这儿,就成干个体户比工人强了?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个体户,就,”
话还未说完,李强就大声的咳嗽了声,张华的话音儿因此戛然而止,陈秋霞面上不显,心里面却暗骂了一句,妇人之见,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还嫌弃他们个体户,呵呵,殊不知俺们个体挣得比那些工人多多了。
“行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想找个城里户口的,最好还是商品粮的,这个我明白,铁饭碗嘛,肯定比我们这些个体户强,那我就提前祝你们找到如意郎君啦,不像我们家这几个小子,对户口什么的都没什么概念,农村户口也没觉得有多丢人,我们和你们的观念似乎不太一样,毕竟祖祖辈辈都是农村人,从来没有看不起谁过,这做人呐,可千万不能忘本!”
陈秋霞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华一眼,就站起了身。
“你们聊,我去看看孩子们去哪儿了,别带着你家孩子乱跑!”
张翠一看陈秋霞要走,急了:“嫂子,你误会了,我姐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孩子都是大学生,将来是会分配工作的,你别看他们现在是农村户口,将来可都是吃商品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