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万宝是负责接替玄纵的,这样一来,玄纵就可以腾出手来,离开范县,过河进入武阳郡。
没有能够干死萧铣,是杨玄纵的一个心病,但形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人家一帮南方人,归心似箭,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本来就是仓促行军,赶到的时候已经累趴下了,属实没有能力再追了。
翟让的侄子翟摩候,布防在贵乡的兵力只有两万,县城内五千,剩下的都分布在周边的乡镇,占据有利地形,形成了一道贵乡县外围的防御屏障。
许玄彻、万瓒两部大军,一关一关的打,过程异常艰难,加上后勤不济,眼下已经趴窝了,驻扎在相邻的两个乡里,等待援军。
援军是谁呢?就是杨玄纵,而且玄纵这一次来,也带来了一些补给,他是舍不得给这些叛军的,但是李靖有令,他不能不听。
毕竟太子吩咐过,他不在的时候,李靖说了算。
实际上玄纵的到来,许、万两人也是很心虚的,毕竟是刚刚投降的叛军,眼下夹在翟摩候与玄纵之间,他怕玄纵摆他一道。
所以私底下里,在大军后方,他也布置了一道防线,就是为了提防玄纵阴他。
结果等来的是侯君集的粮草队伍。
“我奉淮南郡公之命,暂时接替两位,主持贵乡一战,希望两位能够配合,事成之后,两位就可以南下了,”侯君集见到两人后,道:“驻守在范县的,是史万宝,你们南下的时候,可以从那里补充军资。”
要夺我兵权?许玄彻顿时皱眉,道:“非我不肯,我麾下将士与我是同乡,旅帅校尉皆为我当年袍泽,候军将统御不了的。”
“您误会了,我只向二位传达命令,并不会直接指挥大军,”侯君集道:“汲郡战事吃紧,这里需要速速拿下,有些军情不便讲与二位,我只能说,十日之内,贵乡必须攻下。”
万瓒叹息道:“非我等不愿,李总管厚义,我二人感激涕零,实在是前面关隘重重,对方以逸待劳,拒守各地,我主力不得推进,徒然奈何。”
侯君集道:“许将军不惜一切代价进发县城,我与万将军为你两翼掩护,只要拿下县城,周边防卫必溃。”
“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万瓒肯定是不愿意的,因为手底下的兵,就是他的命根子,一旦损失过重,朝廷如果翻脸的话,很轻松就能收拾他们。
侯君集正色道:“不瞒两位,这是元帅将令,候某不过是一个传话的,至于二位愿不愿意听,看你们自己。”
“哪个元帅?”许玄彻诧异道。
侯君集愣道:“难道李总管没有告诉你们,太子已经到了吗?自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太子殿下。”
两人目瞪口呆。
杨铭已经从荥阳出发了,他也是走范县这条路,然后过河北上,会从贵乡经过,过馆陶县进入清河郡。
来护儿猜的没错,杨铭会坐镇清河郡,主持河北平叛。
所以杨玄纵那边是收到命令的,必须及早拿下贵乡,不得阻碍太子北上之途。
汲郡也就那样的了,再派兵也无济于事,地方就那么大,围绕在卫县和黎阳仓的双方大军已经饱和了,杨铭是不会让军队全都扎堆在那里的。
那是添乱。
正如一座足球场,就是十一对十一,你改成二十对二十,会乱成一团糟。
许、万两人意识到,这次如果不听话,下场好不到哪去,既然太子都来了,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听从侯君集的安排,不惜代价进逼贵乡县。
事实上,他们屁股后头的玄纵,就等于是督战队,但凡从前线跑回来的,会被他杀个干净。
老杨家的家风就是如此。
翟摩候这边,自然也派人往汲郡求援,如果把贵乡丢了,再拿不下汲郡,他们瓦岗军就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李靖在进入汲郡之后,没有选择支援黎阳仓,他比谁都明白,只要将围攻卫县的叛军击溃,黎阳方向的瓦岗贼众,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张定和也到了。
也就是说,李景、史怀义、李靖、张定和四大主将,对付翟让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哥哥翟弘。
不要小看李景,实际上四人当中,就属人家的经验最丰富,平尉迟迥之乱,参加隋灭陈之战,平高智慧之乱,打过突厥,参加过辽东之战,前兵部尚书李圆通的爹,也就是年纪大了点。
那么翟弘自然是不够看的,他根本不知道屁股后面来了一个李靖。
而李靖带着的是东宫左右卫率,是他从未见过的精锐。
翟弘当场战死,麾下叛军作鸟兽散,至此,一张四面包围网,将翟让包裹的严严实实。
“大冢宰,投降吧?”王伯当跟玄挺干了一场,败的一塌糊涂,非是他领军能力不行,而是麾下叛军平时打打府兵,还是很猛的,但是遇到正规军之后,所有的短板全都暴露无遗。
翟让面无血色,一声不吭,营帐内的诸多心腹,此刻也是面如死灰。
被四面合围,几乎是没有出路了。
死磕黎阳仓,你说他们是战略失误?也不能这么说,不管什么战略,首先要建立在有饭吃的基础上。
翟让在东郡起兵,进入荥阳之后,就是想打兴洛仓,但是那里有虎牢关,他没那个本事,劫掠漕运又被玄纵给赶了出来,转战山东之后,那里遍地反贼,抢粮食的地方都没有了。
无奈之下才选择进入河北,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打黎阳仓的主意。
他惦记的,都是朝廷必守之地。
“此乃天亡我,非战之罪,诸位可取我人头,以为投诚之物,”翟让一副虎落平阳的颓败感,长长叹息一声。
左仆射王儒信叹息道:“我们还是暂时休战,先派人与官兵联络,商讨投诚事宜吧,再打下去,除了全军覆没,已无生路。”
他这句话,几乎等于默认要抛弃翟让。
翟让的两大亲信,翟弘挂了,翟摩候快挂了,如今军心涣散,他清楚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这支大军了。
到了这种时候,各有各的心思,那个叫元宝藏的,昨天就已经偷偷离营,投奔杨玄挺了。
这个头一开,以后投降的只会越来越多,攻城死伤过重,前锋军已经不想打了,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黎阳仓这边,吐万绪收到了太子的命令。
“太子如有神算,他怎么就能算准,瓦岗贼已经无心再战了呢?”吐万绪道。
杨玄挺撇了撇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早已习惯了。”
“事实上,我们的士兵也不想打了,”苏烈望着城墙下密密麻麻堆积的尸体,道:“这场大战,就看谁先撑不住,皇天庇佑,我们挺住了。”
瓦岗这支叛军,战斗力相当可以,阵亡两万多人没有溃散,而官军这边,也是死者六千,伤者不计,这是一场实打实的生死肉搏,谁先胆怯谁完蛋。
大隋的平民,都是有服兵役经验的,尤其是北方人,知道怎么打,这一次也就是装备没跟上,如果人家也是精炼兵械,黎阳仓早就拿下了。
“报!贼兵派出请降使,”士兵登上城墙奏报道。
吐万绪望着远处扯着白旗的一支十几人的队伍,点头道:“看到了,诸位觉得,咱们怎么个受降法?”
“翟让必须死!”杨玄挺道:“剩下的,杀了弊大于利。”
“太子不在,还是让李总管拿主意吧,”苏烈瞥了玄挺一眼,说道。
吐万绪顿时一愣,咋地?我还做不了这个主啊?
杨玄挺也反应过来,赶忙道:“太子确实有交代,军情大事由药师决断。”
吐万绪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排斥在太子党以外的,如果李靖受降,这份功劳跟他就没有一点关系了。
届时大家只会说,是李靖灭了瓦岗,而不是他吐万绪。
但事实上,黎阳仓守卫战,是我主持打的啊?太子这么干也太不够意思了。
“太子没有这么交代过吧?”吐万绪笑道:“论职位,我与药师同为总管,论爵位,也该是缮国公受降吧?”
他是谷城郡公,爵位比李靖高一级。
打辽东的时候,本来是他主持,结果后来李靖夺了头功,如今又是李靖,吐万绪一颗石头上栽倒两回,心里已经很不爽了。
虽然他也知道,李靖确实有大功,但心里已经看对方不顺眼了。
因为是对手。
“呵呵,我难道还敢假传太子教令?”杨玄挺冷笑道,人家是不鸟吐万绪的,因为他爹是杨约,古代拼爹比后世可严重多了,这是传统。
吐万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城墙。
那么城外来的那群请降使,就被打发到了李靖那边。
李靖也是明白人,心知自己主持受降太得罪人了,因为他辈分不高。
于是他将麾下大军交给韩孝基兄弟俩,与李景一起赶赴黎阳仓,由他和李景、吐万绪三人,共同受降。
李景为大,他和吐万绪为副。
名义上,则是叫做代太子受降,这就叫功劳永远都是领导的。
吐万绪这才满意,我一把年纪出来卖命,我图啥?就图这点功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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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铭行军,是带着大批粮食的,说白点,跟一支运粮队差不多。
毕竟他身边的大军,其主要作用,就是保护他。
之所以带上那么多军辎粮草,是怕前线的不够用,兵器总会损坏吧?马吃的精料你不好找吧?受伤了需要药物吧?
主帅是必须将这些东西掌握在手里的,等于是挟制各路大军的一张底牌。
别看这次出来的都是杨铭的人,他很小就在杨坚夫妇那里学到一个道理:不要相信任何人。
正常家庭,是不会这样培养子孙的,有的甚至还会教育子孙要讲道理,努力奋斗吃苦耐劳,与人和善广结善缘,皇家正好相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个“为”字,应该读四声。
当杨铭抵达范县的时候,贵乡大战已经打完了。
那支两万人的骁果军损失惨重,死了五千多人,要不是杨玄纵在背后盯着,直接就溃散了。
等于是后背被人拿刀顶着,无路可退,这才硬生生啃下了贵乡,活捉翟摩候。
杨玄纵履行承诺,放行许玄彻、万瓒两人南下,他们俩率领残部先是进驻与范县一河之隔的元城,然后带着两百名亲随过河,拜见太子。
后半辈子是啥样,就在这一次见面了,他们俩也是万分忐忑。
“赐酒!”
杨铭在县衙内,令备身裴爽倒满两碗酒,递到了许玄彻、万瓒手中(这俩人历史上真实存在,并不是薛万彻的合体)。
接着,杨铭又让裴爽给自己倒了一碗:
“孤并不擅饮酒,但今日见汝二人迷途知返,心中着实高兴,来,满饮此酒。”
说罢,杨铭直接喝光了。
这两人的价值,是非常巨大的,只要他们忠于朝廷,将来南下之后,对萧铣的叛军有着极大的分化作用。
会让萧铣麾下的将领觉得,原来朝廷是会给他们机会的,那就等于有后路了,首先,打起来不会太玩命,再者,说不定就不打,选择回归朝廷怀抱。
许、万两人对视一眼,泪流满面,赶忙将碗里的酒喝光,然后继续跪在杨铭面前。
杨铭自然是要上前去扶的,这种场面,三国演义里面不要太多。
“骁果草原之败,错不在你们,是孤没有照顾好江淮子弟,五万石粮食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杨铭扶起二人,语重心长道:
“孤册封你们为丹阳、历阳总管,归卫公节制,你们早点南下吧。”
许万彻痛哭道:“臣万死不足以赎己罪,请太子处置。”
万瓒也哭诉道:“悔不该当初,被萧贼蛊惑,以至铸成大错,臣只求南下之后,能报太子大恩于万一。”
“不必如此,”杨铭微笑道:“有过能改,善莫大焉,骁果之乱,罪只在萧铣一人而已,汝二人今已戴罪立功,将来能否位列公侯,就看今朝了。”
他在这给这俩人画饼呢。
许、万俩人出身一般,心眼子没有那么多,他们真信了........
主要还是因为,贵族集团向来在民间的形象,都是重诺的,实际上,就属他们不把诚信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