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释颇有些不服气,可也压制住了:“多谢公子教导,小人日后必定勤加苦练。”
“你还是不懂。”白衣公子轻轻摇头道:“你的手法你的琴技是无人能比的,却没有发自肺腑,让人听来初初是赞叹然后很快被遗忘。真正的琴者,让听者生出‘曲中人’的感受来。就如白居易,为何青衫湿?不过是琴声弹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和琵琶女生出心心相惜的感觉,联想自己贬谪的无奈,这才有了绝世佳作《琵琶行》。”
这是什么意思?
宋释不懂。
白衣公子又道:“不懂也很正常。”
可这之后,白衣公子的话明显少了许多。
许是因为自己弹的少了些阅历感悟,让贵人生气了。
宋释十分懊恼。
灵魂深处的弹法?
说得难听点,他不过是一个男——JI,学点琴棋书画不过是讨贵人喜欢,怡怡情罢了,谁会有那个闲工夫去练‘弹到人灵魂深处的’琴声?
心里虽这般想,可到底是不甘心。
这段期间,贵人没再来寻他。
宋释也不再如往常一般日日翘首以盼,而是开始用心的练琴。
他摒弃一切杂念,开始想象自己同白居易一般的遭遇,他这一路来,比白居易惨多了。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也被他害死了。可是,宋释从不后悔,再来一回,他也会选择害毛小贵。
自私,是潜藏在每个人心中类似骨血一般的存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月后,白衣公子再来时,宋释满心欢喜的要弹《琵琶行》给他听。
岂料,公子道:“《琵琶行》过于伤感,不如弹首《凤求凰》吧。”
《凤求凰》宋释自是也会的,只是那首曲子过于缠绵旖旎,他没有经历过爱情,不知能不能弹的出来。
公子似乎看出他的困窘:“我要听的《凤求凰》与别人的不一样,调子轻快些,有种与友人言笑晏晏的感觉便可。”
宋释试了试,想起从前家人其乐融融,与哥哥宋灼追逐打闹的场景。
眼神一下就柔和了,以至于他没看到公子眼中惊艳的神色。不过也只一刹那。
想着想着,又想到家破人亡,初入京城,流落此境,调子不免悲伤下来。
公子忽然开口:“何事如此伤心?”
宋释又挂上往日的笑容:“只是想起了家人。”
白衣公子问:“你想见他们?”
宋释微微诧异,贵人或许真的要带他离开?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他们看多了急切攀龙富贵的人,自己得要与众不同,才能更加吸人。
在者,若乱说一句话,只怕很快就会传到管事们的耳朵里,自己离死就不远了。
“我的家人早就去世了。”
白衣公子点点头:“其实,只要你想,我可以带你离开。”
这是试探?还是别的?宋释的心热的厉害。
这种诱惑太大,以至于宋释想以命相搏。
“真的可以离开么?”此话一出,宋释再无回头路。
若白衣公子反悔,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
“可以。”
宋释真的很快的离开了那个人间地狱。
成为别人口中第二个幸运儿。
他被安置在一个很大很空的宅子里,里面有几个服侍他的下人,却都被拔了舌头,不能说话。
这段期间,公子没在来。宋释便养养花晒晒太阳,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好像也不怎么样。
一月后,公子来:“明日我有一场重要的宴会,你去弹首《凤求凰》助助气氛可行?”
不管行不行,公子发话了。宋释是必须要去的。
这话宛如冬日暖阳,让人生出一种被尊重的感觉,宋释忙不迭点头。
这是,宋释第一回李承怀。
他独自喝着酒,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抬眼看他的人。
宋释调好琴,欢快的弹起来。
懂《凤求凰》的人不禁嘀咕:“这哪里弹的是《凤求凰》?过于片面,不够情深。”
罢了,一个JI子,哪里懂那么多?
也就勉强听下去,倒也能听出几分赏心悦目来。
李承怀微微一愣,继而猛然抬眼,眼里全是震惊。
宋释想,他的曲子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弹完一曲,李承怀就快步走过来,与台上的他相隔几步。
“你摘下面纱,让我瞧瞧!”命令的语气,眼中还带着急切的渴求。
宋释摇头,脸上带着勾人的嗔怪:“小人只弹琴。”
那人执拗的盯着他,似乎要将宋释的背影盯出一个窟窿来。
宋释自得的同时有些厌恶,男人都是一样的下贱胚子。
可他心里无不疑惑,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到白衣公子。
更没看出这是一场友人聚会。
后来,宋释得知李承怀出了大价钱要买他。
他沾沾自喜的同时有些焦虑,若让公子知道,怕是会不高兴。
岂料,公子将一切都掌控股掌之间:“你想和那人走吗?”
宋释表态,坚决摇头。
“若我让你跟他走呢?”
宋释微微愣神:“小人,听公子的。”
“他是天子。”
宋释惊讶不已,一个天子,居然出现在那种地方?还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渴求?
公子道:“记住,我能将你捧上那个位置,也能让你从那个位置上摔下来。入了宫,我不再帮你,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坐得稳了。”
宋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原本就是要挑一个人安插在宫内,他起初的人选是毛小贵,可毛小贵不够心狠,自己够。这才被挑中。
夜是泼墨黑,人是冰冷人。
与李承怀初遇,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预谋。
他无法反抗,即使成了贵妃,只要公子将他在别院的遭遇说出来,只怕李承怀立刻会杀了自己,虽然他一直清白,第一次是给了李承怀。
宋释后来才知道,他的眼睛很像李承谨,他弹得曲调和李承谨某日午后兴致来了弹的有五分像。
白衣公子是钟旻,右相府的二公子。
那个人间地狱的拥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