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晌的话，姚锦瑟也有些累了，容贵妃比姚锦瑟更没有精神，便吩咐姚锦瑟先退下，暖气的事儿，先接着做，但具体什么章程，还是要等贵妃今天晚上和皇帝商议了之后再说。
从承乾宫走出来，姚锦瑟走在青砖石的路上，听着自己和周边人的脚步在石板上踏出来的清脆响声，心里头不自觉地又盘算起来。
“白桃，刚刚咱们从贵妃的殿中走出来的时候，你瞧着贵妃娘娘的精神如何？”
她问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周边无人，但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万一某个犄角旮旯中有人听到她问的问题，说不定就会惹来麻烦。
姚锦瑟把声音压低，白桃自然也不敢大声回话，而且姚锦瑟的这个问题，本来白桃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奴婢刚刚在承乾宫之中的时候都没敢看贵妃娘娘的样子，不过说来也怪，容贵妃娘娘不是出身武家吗？怎么奴婢瞧着，娘娘的精神这样疲乏？”
就连白桃这样的小丫头都看得出来。
出身武家的容贵妃娘娘，按照寻常人的印象，既然从小习武，便不应该如此虚弱才对，姚锦瑟大致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书里说是因为从小习武过度伤身子的缘故，但是姚锦瑟对于贵妃的虚弱还是存了个疑影。
现实的世界总比文字叙述出来的世界要荒诞的多，所以她也并不能够保证，在真实的世界之中，贵妃身上除了底子虚弱和曾经伤势导致的老毛病之外，没有其他人下手的地方。
她对于容贵妃，当然谈不上什么忠心。
在后宫之中生存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够将自己绑在一棵树上，命好的人说不定还能够找到一棵稳妥生长的树绑上去，但是姚锦瑟不行。
她从来不相信自己是个命好的人。
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东西都得靠自己亲手去争，没有人会把好东西摆在她的面前，所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万事靠自己的生活，容贵妃也好，皇后也好，哪怕是作为皇帝的谢云安这个人，只要条件允许，他们都可以是工具。
所以容贵妃之前要她做的事情，绝大多数在姚锦瑟的手中都会做出一番不太一样的场面，容贵妃所要的结果大约会达成，但事情的好处一定会落在姚锦瑟手里一份，这好处不多，看上去也绝对不会过分，但对于姚锦瑟来说，却已经很足够了。
宫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人，大家大业和小门小户终究还是有区别的，有的时候人家眼里看不上的，手指头缝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在姚锦瑟和姚锦瑟背后的家族手中，都是了不得的玩意儿。
所以这一次的功劳，姚锦瑟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放在自己手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贵妃在面前挡着的日子，做什么事都容易轻松得很，所以打心眼里，姚锦瑟自然希望贵妃是个长命百岁的人，可是容贵妃的身体，即便是她只读过几本医书，再加上上辈子些许养生知识熏陶过的门外汉都能看得出来。
贵妃实在是太虚了。
看似强壮，那是因为一直用药吊着，一旦断了药，恐怕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但现在想让容贵妃停药，也不可能。
贵妃主要喝的那些药里头，量最大的就是坐胎药，剩下的才是一些补身益气的药，可贵妃的身子骨就像是漏斗，喝进来的东西总会漏掉，只是喝下去的量太大，一时半会儿漏不干净，这才表面上看起来气血充足，可是精神不济这一点，却是喝多少药都无济于事的。
而这些话，姚锦瑟也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面想一想。
她不是太医，在太医院之中也并没有熟悉的熟人，有些话不可能从她这边传到贵妃的耳朵里，如果说整件事情之中，她一定能做到些什么，那就是尽可能让贵妃活的日子久一点了。
毕竟原着容贵妃下线的时候，死得并不是十分体面，而且是死于外力，并不是因病或者其他而寿终正寝。
只要能够让贵妃多活一段时间……哪怕只是活到自然死去，对于姚锦瑟来说，时间都应该是足够了的。
没有了贵妃还有皇后，实在不济，谢云安与乔嫣然这对男女主的爱恨纠葛，她也能拿出来做一番谋划，姚锦瑟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上辈子看的那些剧的编导，手里明明拿着一份剧本，却无法操控整部戏最终的走向，只能尽力让这部戏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演下去。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外头便飘起了雪花，紫禁城的冬雪一向来得早，但这场雪偏偏格外大些，一时之间下了雪，结了冰，连行路都有些困难，好在不是请安的日子，姚锦瑟待在寝殿里给自己支了个锅子，拉着白檀和白桃她们俩吃些东西暖和暖和，倒也乐得自在。
白檀和白桃坚守规矩不肯坐下一起吃，姚锦瑟实在劝不动，也就由她们去，让她们站着拿碗拨出自己吃的量，后来干脆就把这锅子挪到了下人房里，让宫里面其他的人一起也热乎热乎。
宫人们平日里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个顿时对姚锦瑟感恩戴德，今日轮值的人先吃完出去守着，不用轮值的人就可以往后排一排，左右炭和热水是管够的。
吃饱了的人总是有些容易犯困，姚锦瑟卸了钗环，在暖榻上靠着想要睡一会儿，虽然也不是特别困，可是这样的大雪天就是应该在屋子里面暖洋洋睡上一觉的。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她这边还没有进入梦乡，外面就忽然乱糟糟吵闹起来，伴随着太监有些尖锐的嗓音，一道冷气也从掀开的帘子里面窜了进来，将姚锦瑟刚酝酿起来的困意，清了个干净。
“你倒是悠闲自在。”
谢云安大步流星进来得快，全然没有给姚锦瑟准备的时间，姚锦瑟只能维持着眼下淡妆素裹的样子，飞速地行了礼。
“行了，起来吧，”谢云安在暖炕上坐下来，倒也不在意姚锦瑟的样子：“朕在养心殿批折子批的累了，出来走走，路过你这儿，想起昨日贵妃说，你立了一桩功劳，便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