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村有不少女人看起来很是怕生,和易婕一对视上眼神就躲闪不停,最后要么是专注手上的活计,要么直接进了屋。
易婕心里头滋味难言,总归是不好受的,在她眼里这些女子就像是被迫害的人,没有自由,窒息的很。完全不理解为何她们会选择嫁进来,除非是强迫的。
“到了,小婕你在看啥呢?”建国叔手在易婕眼前晃了晃。
易婕收回在村里逡巡的视线,问建国叔。
“到学校了吗?”她看着眼前比起村中其他房子要豪华不少的平层询问道。
“不是,这里是上阳村村长家,就那个大学生,我们进学校前得先跟他报备。”建国叔朝里头努努嘴。
易婕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封建专制思想,一个村长把自己当大佬了,啥都管,也挺搞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的土皇帝呢。
叩了叩门,来开门的是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孩子,看起来比易婕大不了多少。她垂着脑袋,易婕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但莫名有种熟悉感。
“立阳媳妇,立阳在家不?”建国叔腆着笑问道。
易婕被建国叔的话雷的外焦里嫩,立阳媳妇?确定吗?这女孩成年了没?她还以为这是上阳村村长的女儿呢!
掩饰住惊愕,易婕迅速沉静下来,想着也许这个村长年纪也不大,在贫困地区,女孩儿早早嫁人的情况常见,和城里不一样,她不好多加置喙。
“在的。”女孩儿的声音清脆悦耳,引着两人进了里屋。
易婕在心里头给自己做功课,然而一切暗示的想法在易婕看到上阳村村长的时候顷刻湮灭。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相可以用丑陋来形容,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混浊光芒让易婕第一时间就确认他不是个好东西。
凭什么?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会愿意嫁给这么个老东西?
怀疑愈发加深,多次经历危险的直觉告诉易婕,她应该采取一些行动。
转动手表,自动开启视频传导模式,现在手表录制到的画面会同步传送到飞鹰小队的电脑端口。
本来闲的没事在和队员啃草根玩的江停发现电脑屏幕有画面了,他惊喜道。
“老大传送视频了!快来看。”
在钱家村附近驻扎的飞鹰小队所有成员全凑到屏幕前。
“这个男人丑的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老大拍他干什么。”胡峥皱着眉发表评论。
“估计不是个好东西,小婕肯定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何成安作为副队,第一时间下了定论。
易婕这头还在被持续冲击着,叫立阳的男人,几分钟内已经不下十次用极为恶心的目光打量易婕了,且光明正大的没有任何避讳。
建国叔心有所感,侧身挡在易婕前头,对他说道“立阳兄弟,我们是来参观学校,学习一下上阳村小学教学的,早上给你递了消息,现在方便不?”
“东西带了吗?”立阳的眼睛都不带偏一下,目光像是要穿过建国叔的身体投射在易婕身上。
“这里,您收好。”建国叔从怀里掏出一叠零钱,点过之后交到对方手中。
“三百块,各家各户一起凑的,有点散,你对对。”
易婕这才知道,合着参观个乡村小学还得交钱,什么狗屁道理。
想直接拉着建国叔走,不受这种气,却看到建国叔朝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只能压住怒火,低头看着鞋面。
“这位就是你说的来录节目的大学生吧,不知道是什么大学的?你们学校的女学生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漂亮啊?”立阳干瘪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难听极了,再配上此等轻浮话语,让易婕作呕。
易婕笑着从建国叔身后走出来,用睥睨一切的眼神看向本就不高的猥琐男。
“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不小心就以省状元的名头考上了清华大学,不知道村长你当初就读的是哪个大学?也好让我了解一番风采,看是什么学校能培养出村长此等人才。”
立阳瞳孔放大,清华大学!这可是最高学府!一个这么点大的女人怎会有如此能耐!没听出易婕话里头的嘲讽意味,心里不忿到极点,他面色尴尬的说道。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交了钱就去学校里头看吧,早点看完早点回去,别影响老师休息。”
建国叔也不欲多留,拱手道谢后拉着易婕出了房间。
立阳眼色深深,看着易婕离去的背影,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智商得有多高,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不也是天才!只可惜是来录节目的大人物,不能动,不然非拿下不可。
怀着心事跟建国叔走到学校,就是普通的平层,比起刚刚上阳村村长的房子装修上差了一大截。
“我大儿子的娃就在这里头上三年级,成绩一塌糊涂,他回家还老抱怨是老师教的不好,我看就是他这个皮小子自己不听课,气得我不行,家里唯一的读书机会给他还不中用。”建国叔苦恼的神色溢于言表。
“也许叔你的孙子没说错。”易婕轻声说道,在教室门口,放眼望去,凌乱不堪,一点没有班级模样,黑板上讲的题目还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且字体不端正到极点,易婕看了眼外面的班级标识,四年级。
正常来说四年级的学习点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只想说老师压根没用心教,易婕歇了一大半要在这里学习的心思。
“啊?”建国叔没听清易婕说的话。
“没什么,叔你带我去找老师吧。”易婕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里误人子弟。
“就这里了,你进去吧,龚老师不喜欢见外人,尤其是男人,我就不陪你了。”
又是个奇奇怪怪的人,这个上阳村有毒吧,不正常的人这么多。
易婕满腹牢骚走到办公室门口,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正伏案写着东西,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她的肩胛骨形状,无法想象衣服下的身躯会有多瘦弱。
在门上敲了三下,女子才缓缓转过身来,动作十分迟钝。
易婕这才发现女人有一只腿是瘸的,心里的埋怨也消了许多。
等女子的面容她看清楚后,易婕手里拿着的本子咣当落地。龚雪!荀老师的前妻!她看过照片的!就算女人现在面颊凹陷,气色极差,不复照片风采,她也绝对没认错。
易婕冲上去握住她的手,激动的喊了声“师母!”
女人被易婕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恐惧的挣脱起来。
易婕也从狂喜中抽离出来,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对。师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荀老师的孩子又在哪里?
易婕走到门外观察了四周,没发现有别人的身影,她把门轻轻关上,端来一条小板凳坐在龚雪的下方。
“别害怕,别害怕,师母,我叫易婕,是荀老师的学生,荀子卿您还记得吗?”
龚雪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恐惧到不可置信最后散发出点点星芒。
“子……卿。”龚雪的声音粗哑不堪,像是声带受过极大损伤。
易婕暂时顾不上这么多,握住她干瘦的手,猛然点头。
“对,就是荀子卿荀老师,我是他唯一的学生,我在老师家中看过您的照片,所以认得,老师找了您还有悠悠很多很多年,这些年你都在这里吗?师母你是自己过来的?悠悠姐姐在哪里呢?你又是怎么受伤的?”易婕将心里的疑惑一股脑问了个干净。
“不……不是!”龚雪面色突变,开始激动的挥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瞳孔急缩,眼泪止不住的流。
易婕清楚她肯定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所以才会有此举动,一直不想确定的事情此刻在心中也尘埃落定。易婕抱住龚雪,像哄孩子般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出言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带师母您出去的,受的所有委屈我都会加倍帮您讨回来,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安慰,我会带您出去,和老师重逢的。”
易婕的宽慰很有效,躁动的龚雪在她怀抱中逐渐安静下来。
从易婕的怀里抽离,龚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很怕她是个梦,会突然消失不见。
“师母,您现在说话不方便对不对,那写字呢?不然你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给我看。”易婕注意到每次龚雪发声的时候都会疯狂吞咽口水,想必说话是很艰难的。
龚雪苦笑着伸出右手,撩起袖子给易婕看。
细细密密的伤痕布满整个手腕,有的深有的浅,看得易婕触目惊心。
“您右手无法写字了?现在都是用左手写字吗?”
龚雪点点头,承认了。
易婕这下明白了为何黑板上的字迹会那般潦草,为何教导的知识会那样简单,为何建国叔的孙子会说是老师的问题。
不是龚雪无心教,而是无力。
易婕抬头看书案上的备课本,满满一页都是龚雪努力练字的证明,易婕眼酸至极,扬了扬头才没让眼泪落下来。龚雪心思很细,缱绻的摸了摸易婕的乌发,浅笑安然,让她不要难过。
“师母,这样,我问问题,您点头或者摇头就好。”易婕控制住嗓子的干涩,冷静的开口。
龚雪配合的点头,握住易婕的手力道更大了几分。
“您是被拐来这里的吗?”
龚雪痛苦的点头。
“是被叫立阳的男人拐来的?”
龚雪的眼睛里充斥着极度恨意。
“他……是……个……魔鬼!”
易婕揉了揉龚雪僵硬的手背,让她放松下来。
“悠悠姐还活着吗?”
龚雪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捶胸顿足的模样让易婕仿佛吞了十斤苦莲子,哪哪都难受。
“悠……悠在……他家。”龚雪梗着的脖颈通红,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
易婕额头发凉,一阵激灵,难道……难道那个女孩子就是悠悠姐?年龄对的上,样貌?是了是了,怪不得她会感觉熟悉,原来她身上有荀老师的影子。
易婕此刻真的气血上脑,恨不得把那个丑陋的畜生大卸八块,他怎么敢!
“村里还有其他的女子跟你们一样吗?”易婕绷着脸问出这个问题。
龚雪的面上毫无血色,伸出手比了一个大动作,告诉易婕有很多很多。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她竟然进了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罪恶之村,怪不得处处透着诡异。
易婕还想再问,门口响起叩门声。
“小婕,好了吗,村里派人来催了。”建国叔喊着。
龚雪害怕的握紧易婕的手,这一天她盼了二十年,本来不复希望,已经打算带着痛苦与怨恨入土,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今天,希望降临在身边,她怎么舍得放过?
“马上出来。”易婕朝门外看去。
“师母,你等等我,一个星期内,我会救你们出来,你保持冷静,别让其他人看出不对劲,我需要回去部署一番,很快的相信我。”易婕轻柔的在龚雪额上印上一吻,让她最大程度放松下来。
龚雪再三确认易婕会回来,慢慢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出了门。
易婕面色如常的跟建国叔走在村中道路,没有人看出易婕心中的激荡,两人顺利出村。
“走了?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立阳瞥向汇报的男人。
“没有,一切都正常,阳哥你放心,龚雪那个老女人早就被我们训得服服帖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中清楚的很,这么多年见其他人不都好好的吗?她的宝贝女儿在你手里,不敢做什么的。”男子的言语难掩轻视。
“也对,我就是担心外乡人坏事,多问一嘴,好了,没事你回吧,少打点婆娘,村里人说了好多回被你吵的睡不好。”
“晓得了晓得了,新讨的这个野了点,训的时候有点收不住分寸,以后注意。村里人真是多嘴的很,管东管西的。”男子眼里烦躁的很。
“滚滚滚,自己没本事别怪村里人,咋别人就能降的服服帖帖。”立阳不耐的挥手。
“阳哥,我前头那个婆娘听话着呢,行了,我也不在你这里嘴碎了,论训女人,您是这个!”男子比了个大拇指,逃也似的跑开,怕被骂。
立阳宛如斗赢的公鸡,扬声喊着“我累了,给我捶背,没点眼力见。”
荀悠悠顺从的从外面进来,给立阳锤起背。
没过多久,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低着头走进来小声说道。
“饭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声音大点!说给蚊子听呢?这么多年还是不中用,你也是,捶背都捶的不给劲,没你妈会伺候人,看来我要讨个新媳妇才行了,把你们都休了,没一个顺心的。”
男人骂骂咧咧的话语吓得荀悠悠和另一个女人跪在地上连连讨饶,在村里,被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她不想。
“算了,现在暂时没人,你好点表现,等我找到人也就把你跟她一样降到小妾,平时还是伺候我。唉,要是能讨了今天那个女大学生做婆娘就好,可惜啊可惜。”立阳满脸淫邪的发话。
两人不敢抬头看他,心里早已对此等情况的发生麻木了。荀悠悠对易婕的羡慕只能深藏心底,真好啊,能那般阳光明媚的生活,不像她,和妈妈都置身于腐臭不堪的淤泥中,不能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