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回程的路走得一帆风顺——这都多亏了格雷格不断放置的信标。迷雾中,一粒粒螺母连成一条漫长的生命线,指引出一条返回理智与正常的道路。他们不再需要报数和探路,仿佛只是刚刚结束了一次普通的郊游似的,在一片平和中慢慢往回走去。
李炘感觉他们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已经走完了来程时煞费工夫探索出的全部路程。不知何时,太阳重新回到了他们头顶的位置,而造访区的视界边缘也已经停止扩张——那分割了现实与疯狂的界限,此时看起来像一团浓云构成的白墙,静止地伫立在几人面前。
“实习到此结束。”格雷格对李炘露齿而笑,接着伸出一只手、穿透了云幕。几秒后,他的整个身影埋入云墙中,渐渐看不真切了。
史蒂文紧跟在格雷格身后,也消失在造访区的边缘对侧。
余下三人却并没有立刻跟上——离云墙最近的是拄着拐杖的老工程师,本该轮到他穿越云墙了,可不知为何,老人一言不发、只是朝造访区深处又看了一眼。
“小李。”郑冷不丁招呼道。
李炘抬头看向郑敏之,后者抄起两手,打量着那位老人。
“搜救队成功带回活人的几率,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格雷格说是百分之三十?”
郑点了点头,视线仍旧没有离开那位老人,而老人意识到他的目光、只是简短地回看了他一眼,就再度将全部注意力投射回了造访区的某处。“比例如此之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李炘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他看了看郑,又看了看那位老人。
“或许现在不大合适讨论这个......?”最后,他征询地问郑敏之道。
郑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存在黑暗的内幕,生还率低也并不只是因为造访区内部环境凶险、变化莫测。”他说着,再次下意识地歪起头来,仿佛斜着观察事物能让他看到常人意识不到的角度一样,“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有些人并不愿意回来、重新面对真实的生活,仅此而已。”
老人重新扫了郑一眼,目光却并不在他身上停留,这反应倒像是突然被人从窝里拽了出来的野生动物一般。
“您还是无法释怀,是不是?”李炘低声问他道。
后者干笑一声。
“如果是这么容易就忘怀的事情,我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吗?”老人埋头、两手摩挲着拐杖弧形的顶端。
最后,他转身面向李炘。
“小伙子,你是一个明智的人,能够清晰地看出什么是正确的选择。‘过去的悔恨同时也塑造了自己’——即使对我这样半只脚已经踏入坟墓的人,你这句话也仍旧受用。”老人从夹克的内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前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粒,“作为回报,我也给你一句忠告。”
“您说。”
“即使知道正确的选择,也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具备选择的能力。”他把手帕放回兜内,又朝郑敏之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他就是个典型例子,不是吗?尽管嘴上不饶人,可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有逃过篡改过去的诱惑。——某种意义上,我们即将要成为共犯了。”
对此,郑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凝视着老人,露出一个不自觉的、带有敌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