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员工短租的宿舍楼坐落在离山奈医院步行约十五分钟的位置。李炘按着导航软件的指引,从医院出来以后,一直沿着那条无形的贫富分界线朝前走去。
他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这高楼林立的中央商业区其实与棚户区并非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哪一边把败絮藏得更好罢了。仔细一观察,即使中央商业区的一头满是呈流线型设计、高耸入云端的摩天大楼,拐角处的阴影中仍旧散发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尿骚味。精心修建的灌木丛底下依然散落着废弃的棕色啤酒瓶与快餐店常用的纸质饮料杯。
几分钟后,李炘在一家连锁超市前拐了个弯,离开商业区,进到了居民区。
瓦迪兹带着沙漠城市特有的明晰感,即使在傍晚,能见度仍旧很高。在日头已经西斜的时段,棕榈树变成一个个头重脚轻的漆黑剪影,投射在由橙红向钴蓝色渐变的天幕边缘。主干道的两侧鳞次栉比的小餐馆、洗衣店和酒馆纷纷亮起了霓虹招牌,在广阔而寂寥的暮色中无尽地向前延伸,与天穹上寥寥几颗疏星一起闪闪烁烁。
导航软件最后带领李炘来到一栋修建在保龄球馆边上的公寓楼前。这公寓楼看来很有些年头了,由于瓦迪兹多年少雨,公寓的楼梯和走廊就这么毫无遮拦地露天修在整栋楼的外侧,似乎没有人在乎。当李炘朝三楼走去的时候,木质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进到自己的公寓、打开灯,环视了一下这间装潢老旧,但至少物件一应俱全的小小宿舍。进了玄关首先能看到的是厨房,里边有个嗡嗡运作着的小冰箱,和一台油渍斑斑、火力刻度已经完全剥落的电磁炉。
位于厨房后边的那一片空间很难能称得上是客厅——除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黑色布沙发,别的什么也没有。这沙发正对着两扇门,其中一扇通向浴室,另一扇通向卧室。李炘把门钥匙扔在沙发上,一边打开浴室的门看了看。浴室淋浴间的喷头似乎有点问题,不停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在淋浴隔间的地板瓷砖上留下锈红色的水渍。
他继而又去看了看卧室——房间太小,里边虽然只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却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今天早些时候,李炘在神经外科的人事处签了时长为三个月的宿舍短租合同。这时,当他实际看了看房间的条件,又对比了一下将从他工资里扣除的房租之后,立刻开始盘算提早从这里搬出去了。
他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一边下意识地拿起一个被压瘪了的沙发靠枕、将其慢慢拍鼓起来,一边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需要置办的日常用品。几分钟后,李炘重新出门,朝着之前看见过的那家连锁超市走去。
他在超市买了洗漱用品和枕头床单一类,回来的路上发现街边一家五金店还开着,犹豫片刻以后又买了把扳手,准备回家把漏水的淋浴头紧一紧。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宿舍,却发现不知道是谁在他门口放了个纸袋子。
李炘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皱着眉拿起那袋子,却发现里边装着一盒卷心菜沙拉和一只还没完全凉掉的汉堡。袋子底下压着张便条,潦草地写着恭贺乔迁四字,落款是后勤小队。
他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将便条折好、揣进口袋,接着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