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哭了半天,发泄完心中的不满,手掌恼恨的拍了地面两下,只是不知是因为怕手疼,还是已经认了命,手掌拍在地上,轻得连半点儿灰尘都没扇起来。
周氏无可耐何的长吁短叹,对于李家,确实头疼得紧。
柳长江是农家干活好手,身子虬实,力气不小,到了李家面前,让人家跟捏小鸡崽似的给踹翻了,现在还躺在屋里直哼哼,即使加上柳长潭去也是白扯。
打,打不过;
抢,抢不回;
经官,听说得给县太爷使银子。
就算勉强要回来了,柳翠红一个被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名声尽毁,连村里死了男人的寡妇都比不过,莫不如随弯就弯,嫁过去算了。
宋氏一见周氏心活了,微笑道:“娘,咱凡事得想开点儿,有了老李家的倚仗,以后您就是咱柳河村的王母娘娘,还能怕了那赵银生?赵氏还敢到咱家来耍横?五十文钱的事儿,还有荷包的事儿,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柳絮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宋氏比自己还能搅和事儿,将矛盾一下子又扯到赵家去了。
赵家完全是为了自己出头,不能凭白受这无枉之灾。
柳絮接茬道:“大伯娘,大姐领我去县里,不就是向县衙说荷包是我捡的吗?黄掌柜和县衙都不追究这事儿了,咱再深抠,让县太爷知道咱家撒谎了,我被关牢里事儿小,咱家名声毁了就糟了。”
“放屁,啥时候去衙门了,我咋不知道?”宋氏急得直瞪眼睛。
“那就是大姐故意骗我到老李家的。”柳絮一脸的委屈与不忿。
刘氏心疼的揽过柳絮道:“大嫂,说起这事儿,咱得好好说道说道,柳苗跟我说,她领着柳絮去县里解决荷包的事儿,怎么就变成去侍候什么‘李公子’了?”
宋氏瞠目结舌,她哪里知道柳苗还有扯谎一事?
柳树使劲咳了一声,让宋氏噤声,讪然道:“三婶,县衙的事儿是有的,柳苗怕大家担心,没和大家伙说,已经顺利解决了,不能再找赵家。让柳絮照顾‘李公子’是顺带脚的事。我也没想到李文才处心积虑的骗我,他和文昌书院的同窗一样穿着书生袍,还帮我去找文绣坊,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笨,是我对不起我小姑。”
柳树一幅悔不当初的样子。
柳长海轻叹了口气,安慰周氏道:“娘,现在事儿己经出了,怨怪谁也没用了,还是尽快让李家下聘礼过文书为好,此事若是传开了,柳絮、柳花和柳稍,就都不好找婆家了。”
只一句话,涉及各房未出阁的闺女,大家都不再言语,让各房瞬间达成了共识。
周氏虽心有不甘,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想着怎样从李家多捞些好处。
银子是不可能了,李家唯一多的,就是五个大老爷们,五个劳力。
周氏阴着脸道:“柳树,事情因你而起,你就再跑一趟李家,跟李文才说,柳家同意这门亲事,但有三个条件必须得答应,要不然,就是经官使银子,或是翠红怀了李家娃子,我也要将俺闺女领回来,宁可在家当老姑婆,一辈子嫁不出去。”
“第一,成亲可以,但我不放心翠红一个人,李家必须搬到柳河村来住。”
“第二,咱们家地里的活计,老李家从老到小,都得可着咱家先干。”
“第三,每月一只鸡、一只野兔子,三条鱼;每年节礼还不能落下......”
这些事情在普通农家来说绝不可能,和上门女婿,就差了一口锅吃饭,就差把“李”姓改成“柳”姓了。
但李家不是普通的农家,一门五个光棍,没田没财,猎到东西有得吃,没猎到东西饿肚子,到哪讨生活都一个样,搬到柳河村来,说不定其他几个光棍也能讨着媳妇,日子反而过红火了。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做罢了晚饭,柳絮主动将柳长江的饭菜端到二房屋里,临出门,将赵家给自己抹伤剩下的金疮药塞到乔氏手里,左右看看无人,小声儿道:“二伯娘,叮嘱二伯以后别实心眼往前冲,这伤可不轻。像大伯和大堂哥,一点儿伤都没有。这是创伤药,给二伯上点儿,别落下啥陈疾。”
乔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柳树与李家没勾结,她第一个打死就不信,要不然李家为啥不打柳树, 为啥不打柳长海,可着柳长江一个人往死里揍,这不是明摆着看人下菜碟儿吗?!
柳絮瞟眼看了眼里屋,柳稍的屋子房门紧闭,始终不见影子,心想这柳稍平时虽然挺横,遇事儿最是胆小,定是后怕了。
临出门,柳絮贴着乔氏的耳根子小声道:“二伯娘,以后这日子可咋整,我听苗姐说,大哥还要回书院,正四处筹银子呢。”
乔氏关起了房门,越琢磨柳絮的话,心里越笃定,柳树就是故意将柳絮送给李文才的,不,不是送,应该是卖。
正是因为有勾结,所以李文生那个煞星才不打大房的人。
只是不知柳絮使了什么招法,最后变成了柳翠红,柳稍也险些吃瓜落。
此时,怨责柳树和柳絮都于事无补,该想的是,这柳树连姑姑都敢卖,这心思,可够黑的,偏这柳树是长子嫡孙,以后早晚得掌家,唯一脱离他掌控的方法,就是二房分家别过。
乔氏暗下了分家的决心,怕自己力量不够,决定适当时候跟陈氏也透透话。
第二日一早,柳长海和柳树就去了李家,说明了周氏的条件。
这李家很是积极,二话不说,直接拎着礼物登门来了!!!一幅猴急的样子。
柳树跟在李家人身后,脸色分外不好看,想对周氏说什么,亲家公李广德已经抢先一步,递上了礼物-----一只野鸡、一只野兔,满脸含笑道:“亲家母,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可得好好近别近别。”
周氏端着架子,漠然的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狐疑道:“翠红,没一起回来?”
李广德笑道:“亲家母,昨天我们搬回河西村家里的时候,翠红身子不适,老想呕吐,我寻思着别是害喜了颠坏了身子,早晚是一家人,就将翠红留在河西村了。”
“放你娘......”周氏想破口大骂,没听说睡一宿就害喜的,耗崽子都没这么快的。
抬眼看到五双齐刷刷的眼睛,尤其眼睛的主人,各个跟黑铁塔的时候,周氏终于咽了口唾沫,把到嘴边的“狗臭屁”给吞了回去。
周氏换上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道:“亲家公,这咋能呢?害喜哪有这么快的?两孩子要开春的时候才能成亲,总不能一住住半年吧,让别人看着笑话。”
李广德哈哈大笑道:“我说有喜,保证就有喜,俺老李家的爷们,别的不敢吹,有两件事别人比不了,一个是打猎是把好手,一个是打种是把好手。打猎那叫一个稳准狠;打种,呵呵,比打猎还要稳准狠,怀出来的娃子,个个带棒,虎头虎脑,你看我四个儿子就知道都随了我!啧啧,俺那婆娘,一辈子没啥遗憾,就是跟我没处够......”
一席话说得周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李广德,老不要脸的,在一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寡妇面前,说着荤得不能再荤的段子,气得周氏恨不得将手里当拐杖的烧火棍,一把挥出去,戳得李广德满脸花。
李广德仍旧自圆自话道:“开春成亲太迟了,俺儿子等不了,翠红的肚子也等不了,我看还是马上就成亲!亲家母若是后天觉得紧,五天后咋样?”
“咳......”周氏气得直翻白眼, 李家押着柳翠红不放,怕就是打着周氏不答应成亲,李家就扣着不放人,面上虽然没成亲,却夜夜当新郎。
周氏连向柳树使眼色。
柳树无可奈何道:“李叔,我奶的意思是,未来的小姑夫要到柳河村来住,怎么着也得开春才能盖房子,要不然现在住哪儿啊?”
李广德呵呵一笑道:“俺们老李家没说道,住在柳家挤一挤就行。”
“啥?”周氏的嗓门提高了八度,她可从来没有招上门女婿的意思。
李广德眼睛寻摸了半天,定格在了下屋低矮的房前,一脸喜色道:“亲家母,翠红两口子还住翠红那屋,俺们爷四个,在下屋对付到开春就成。”
“不行!!”包括柳絮、刘氏在内的所有柳家人异口同声,难得的同仇敌忾。
李广德眼睛瞟向大儿子李文生,李文生瞪了一眼柳树,撇着嘴道:“柳树,咱柳河村房子贵不?十两银子够压个草棚子不?”
柳树心知肚明,这李文生哪里是真心问房子的价格,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事情不成,就要将收了李家没把十两银子卖柳翠红的事情给捅出来。
柳树暗自后悔惹上这个自己惹不起的泼皮无赖,无耐想个折中的办法,劝李广德道:“李叔,要不这样,我小姑和小姑夫先成亲住在柳家,开春盖新房后,你们爷四个再到柳河村来,行不?”
李广德坚定的摇头:“我不放心俺孙子。”
柳树暗骂一声,孙子的影儿都没有呢,满嘴孙子、孙子的,我看你才是孙子。
表面上却不敢,那李文生怀里揣着尺长的大砍刀呢。
柳树再度开解周氏道:“奶,现在地上上冻呢,连土坯房子都盖不了,临时押的小草棚子,说不定睡到半夜就冻死了,您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