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周氏也是被骗,李文生气得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气乱撞,却找不到最魁祸首柳树,想要杀到书院去,却恐再惹官非,眼珠一转,如风一般再次回到柳树屋里,对香草冷声冷气道:“穿上衣裳,跟我走。”
香草吓得一动不敢动,李文生不耐烦的喊道:“我等你半柱香的时间,否则像扒兔子一样弄死你。”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香草惊若兔子,慌忙穿了衣裳,出了屋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文生身后。
让人奇怪的是,香草虽然害怕,却并没有做过多的反抗。
柳长海和宋氏一见慌了神,哪里肯让李文生将香草带走,拦住李文生面前,嗔责道:“你抓香草做什么?”
李文生不仅不放手,反而抓住香草的胳膊,一脸痞笑道:“你说我能做什么?去告诉你儿子,什么时候把柳絮的卖身契弄回来,什么时候还他媳妇,三天不还,就扣三天,三个月不还,就扣三个月,一辈子不还,就让香草给李家当媳妇儿了。”
宋氏气得好生着恼,死死拖住香草另一只胳膊,大着嗓门吼道:“你这杀千刀的,香草跟着你走,回来还能有好名声喽?你若不放手,老娘跟你拼命。”
李文生先是使劲儿扯着,二人都强了力,待宋氏的劲力使圆了,李文生猛的一松手,宋氏和香草如皮球似的滚在了地上,可怜 的宋氏成了肉垫子,摔得哀哀直叫。
柳长海见媳妇吃了亏,上前一步,李文生一抬脚,吓得柳长海迟疑了一瞬,只这一瞬,李文生已经扯起香草,出了柳家的院子。
宋氏悲从心起,嚎淘大哭道:“你个窝囊废,还不快追去!香草若是进了李家门,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柳长海打了个寒噤,怒瞪着宋氏道:“还不快把眼泪薅子憋回去,若是让外人听见,这香草就真接不回来了。”
宋氏登时掩住了嘴,住了声儿,不敢声张香草被李文才带走之事,只盼着明天一早找到柳树,想办法接回香草,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此事才好。
柳长海夫妇灰溜溜的钻回自己屋里,相对无言,一阵长嘘短叹,无可奈何。
李家父子四人回到了家中,四个男人的影子,坐在油灯的暗影里,忽长忽短,如饿狼般喘着粗气,让人压抑得不敢呼吸。
香草瑟缩着身子蹲在墙壁一角,男人们的影子动了动,吓得她又缩了回去,恨不得变成一只老鼠,缩进洞子里去。
李文生叹了口气道:“你不用怕,我只想要回柳絮,对你,不敢兴趣。”
香草如释众负的松了口气,李文印却嘻嘻笑道:“大哥,你不敢兴趣,不等于我和四弟不敢兴趣。”
香草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身上的汗毛,如同刺猬般立了起来。
李文生语气不悦道:“我要用她换柳絮,谁也不准打她的主意。”
李文印眼神瞟向香草,嘻道:“好好好,大哥说咋办就咋办,不让碰,干点儿活总成吧?在一个院住着的时候,就是香草帮咱洗衣裳裤子,这回跟到家里,就可以好好洗洗了,最主要的是,不用受二嫂和周虏婆的气了。”
香草不由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是一红,李家兄弟不仅衣裳大多是香草洗的,因为柳翠红的欺负,就连私密的短裤都是香草洗的。
李文才见香草脸色忽红忽白,以为香草吓着了,劝解道:“大哥、三哥,香草不比柳絮胆子小,别多说吓着她。”
李文印打趣的看了李文才道:“四弟, 又不是你媳妇,这么护着干嘛?要心疼也得柳树心疼才对吧?你看着吧,明个儿柳树就得跑来,哭天抹泪的接媳妇回家。”
香草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李文印这番话,放在李家兄弟身上或许理所当然,放在柳树身上真就是未必。
李文才不再理会浑说的李文印,将炕上的被褥抱在怀里,去了露天没棚的外屋,铺在了秸秆上。
李文印伸手阻拦,李文才固执道:“大哥说了,不准打她的主意,自然得她自己睡一间屋子。这里一好一破只两间,她身子弱,只能睡里屋,咱几个大老爷们,冻不死。”
香草惊疑的抬头,李文才已经将一张被子扔在了炕上,临出屋又在灶里填了一把柴禾。
香草的心终于平复了许多。
......
听说香草被李文生带走了,柳絮心里百感交集,想找李文生理论,似乎李文生从来不是讲理的人;
想去找李文生动武,似乎全村都没有一个与之能抗衡的人。
最让柳絮担心的是,自己若是送上门去,会不会像香草一样被扣在李家不放。
李文生的所做所为,让柳絮觉得扑搠迷离,不知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说他浑不吝吧,却偏偏只带走香草,对柳絮却不抢不强,定要求娶或购买,拿着婚书或身契说话;
说他有底线吧,却偏偏以香草相胁,哪怕是败坏了香草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柳絮将头猛的缩进了被窝里,像一只缩进了龟壳的乌龟,她不敢去想香草可能面对的是什么;也不敢去用自己换回香草,这一次,实在做不到柳翠红那次的坦然。
这一宿,柳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即盼着柳树明日回家来救香草,转念一想,若是救出香草,就得拿回自己的身契,用自己去换......好矛盾的答案,让柳絮不由得愁肠百结。
柳长海一大早晨就去了文昌书院找柳树,回来之时己是下晌,看面色闷闷不乐。
在宋氏的追问下,柳长海“啪”的把一张纸拍到了桌子上,如霜打的茄子,叹气道:“把这个送到李家去吧。”
“什么东西?是柳絮的身契吗?是不是能用这小蹄子换回香草啦?可是,树儿的书院还能上吗?”宋氏一脸的愁容,左右为难。
柳长海叹了口气道:“不是身契,是休书。”
宋氏怔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没想到事情在一夜之间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柳树不仅没有想办法领回香草,反而一纸休书将香草给休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氏腿一软就要哭天抢地,被柳长海一巴掌搧在脸上,登时起了五道红凛子。
打得宋氏“嗷”一嗓子就要扑过来和柳长海拼命。
柳长海气急道:“你个虎娘们,分不清里外轻重。柳树跟我说了,无故休妻是要影响前途的,得往香草身上赖。”
宋氏眨巴眨巴眼睛,哭声在咽喉里硬生生给吞了回去,转了半天眼珠,又“嗷”了一声哭了起来,不过这次,骂的却是香草不守妇道,夜不归宿,与人暗通款曲。
骂得声如洪钟,哭得字字血泪,一传传出半里地。
香草已经嫁过来有些时日,村中之人对她也有所了解,开始是不信的,但架不住有人证实,看见香草在李家院子里做活,一直没回柳家。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的一个决定,最后受难的却是香草。
柳絮心里的愧疚更甚,坐在炕上,下面如放着火炉一般的炙烤难捱,终于坐不住,怀里揣了一把剪子,起身就去了李家。
李家院中,香草正在伙房里做着晚饭,见是柳絮,模糊的笑了笑。
柳絮深深掬了一躬,满怀愧疚道:“实在对不住 ,因为我的事,让你受了牵连,你现就随我去县里, 找柳树辩解个明白。”
香草向柳絮摊开了泡在水里、冻得惨白的手掌心。
柳絮不明所以,伸出两只手,想帮香草温暖着冰冷的手。
香草抽回了手,淡然一笑道:“我是想管你要休书。”
休书?香草的意思是不反抗了,就留在李家这个虎狼窝了?
柳絮急切的抓住香草的手道:“我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让柳树收回休书,也让李家再也不骚扰你,跟我回柳家好不好?”
柳絮可以肯定,如果事情不能回到最初的轨迹,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因为香草,一直以来都太柔弱了,柔弱到自己欺负她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香草眼圈终于泛起了红晕,泪水亮晶晶的打着转,声音如同飘在空气里一般轻盈道:“柳絮,你不必愧疚,在柳家,我呆够了,不是因为活儿多受欺负,而是对柳树这个男人,彻底绝望了。”
柳絮坐在香草身旁,听着香草说着她嫁过来的种种,越听越觉得气愤,越听也越觉得自己对香草的愧疚更深,觉得香草的不幸,竟有一半的责任在自己。
因为婚礼上乌七八糟的事情,香草被柳家人视为不祥之人,柳树更是对香草视若空气,对于全家人欺负香草置若罔闻,甚至到现在,香草还是完璧之身。
让香草彻底绝望的是,柳絮支开她,陷害李广德与周氏在山上那次,柳絮骗她去村口等柳树,歪打正着,香草竟然真的看到了柳树,只不过,柳树是坐着一辆马车回来的,笑容满面的与车上一女子挥手告别。
简直是无耻至极。柳絮拉起香草的手道:“如果实在不想与柳树在一起,我送你回你娘家可好?也总好过留在李家。”
香草再次摇了摇头,脸上可疑的现出了一抹红晕,声如蚊鸣道:“我娘家只我和我娘一人,在村里受人欺负,在家族也倍受欺负,李家人这样强势,我留下来,不一定是坏事......”
“呃......”柳絮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茬儿了,自己避如蛇蝎之地,竟然有人甘之苦饴,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还是香草的生活真的凄苦如斯?
“香草,水来了。”李文才从伙房里出来,用木盆端着热气腾腾的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了香草泡衣裳的盆子里。
火热的开水与冰冷的凉水交融在一起,热的不再那么热,冷的也不再那么冷,温度刚刚好。
香草耳根子现出一抹红晕,低头继续洗起了衣裳。
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柳絮站起身来,轻叹了口气道:“香草,我去取了休书给你,以后珍重。”
香草淡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