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发卖的日子,柳絮和孙银彪紧紧跟在孙金彪身后,寻了台前最前面一处坐了下来。
孙银彪眼睛滴溜溜转,眼光停在一张二十岁左右的、抹得妖冶的女子脸上就不错开了,撅起了嘴,喃喃低声道:“大哥,你看,娇公馆的老鸨子又来了,这官籍司真是要钱不要脸!”
孙金彪皱起眉头,扯了弟弟一下袖口,嗔责道:“人家出得起银子,便能来竞买,好好等着,别多嘴多舌!”
孙银彪轻叱一声道:“这帮家伙,只认银子不认人!下次不请他们吃酒了!”
孙金彪不乐意的再次叱了孙银彪一声道:“好好呆着!上次走镖损失了几个镖师,你掌掌眼,若是身手好的咱就买回去,用自己家的奴才,总比雇的外人贴心些!听到没有!”
孙银彪这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狱卒带了八个年纪大些的汉子上来,即使卖的很是廉价,几乎是半买半送了,仍有五个没有卖出去,被带了下去。
第二波上来五个,年纪登时年轻了许多,身子骨也比第一批壮实多了。
几个买家似模似样的上前,孙银彪不甘示弱,也疾步向前,挨个儿的看了起来。
几个买家看得很是仔细,抻抻胳膊,抻抻腿,甚至让几人张嘴呲牙,如被挑的牲口般,惹得柳絮心里很不舒服。
孙金彪叹了口气道:“柳姑娘,这只是一管窥豹,比这难受的,还多着呢,你若不忍看,便告诉我想买下哪个,我代你买就是。”
柳絮倔强的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个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容有丝毫的闪失,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柳絮放下心里的不舒服,盯着台上的人,或是买人的人,或是被卖的人,影像交错。
买人的人,衣裳光鲜,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优越感来;
被买的人,衣裳褴褛,面如死灰,眼如灭烛,连一丝丝希望的气息都看不见了。
孙银彪兴冲冲的从台上下来,低声对孙金彪道:“大哥,那个,就是那个穿褐色衣裳、一脸土灰的那个,别看他个子不高,我摸遍了全身,一身的腱子肉,手掌上有茧子,不是做活儿的那种茧子,应该是个练家子......”
那汉子透过身影交错的人群,期盼的看向孙银彪的方向,不是看向孙银彪,而是看向孙银彪身侧的柳絮。
柳絮一怔,这眼色,为何有几分熟悉呢?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台上已经寂静了下来,开始竞买。
先卖掉了两个,找了寻常的买家。
第三个就到了孙银彪看中的汉子了,哪知却出了变数。
孙银彪给了十两银子,娇公馆的老鸨徐玲给了十五两;
孙银彪给了二十两银,徐玲给了二十五两;
孙银彪给了三十两银,徐玲给了三十五两;
不管孙银彪给多少银子,徐玲铁了心的压孙银彪五两银。
不知道的还以为孙银彪与徐玲天生犯冲或是有仇怨呢。
孙银彪被激出了火气,又要加银子,被孙金彪一把给挡住,怒道:“已经七十两银了,即使他是武状元在世,咱也买不得了。”
孙银彪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徐玲,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买个降不住的,回去让你哭死。”
虽说是一个妓-院的老鸨,徐玲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而矣,见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孙银彪讽刺自己,四两拨千斤的反驳道:“女人找男人,自然是要找降不住的;难不成还想找一个像你这样一脸奴才相的?”
徐玲是何等人物?母亲是妓-院的老鸨子,她是在妓院里出生,看惯了逢场做戏,迎来送往,对男女情事更是一目了然,只一搭眼就看出这孙银彪,对柳絮一幅竭力讨好的模样。
相反,柳絮对他则是不假辞色,完全不上心。
一句话怼得孙银彪哑口无言。
徐玲正要上台去领人,那汉子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柳絮磕头道:“柳姑娘,你行行好,买下我吧!我会的事情可多了,冬天给您起火,夏天给您打扇;我还会、还会打架、摔跤、骑马、打猎......”
他这一跪不要紧,在他身后还没被发卖出去的两个汉子,呼啦啦的也跟着跪下了,整齐划一的给柳絮疯狂磕头,异口同声的求包买。
轮流表白自己的特长,一个说会医术,一个喃喃半天说不出特长来,最后说他会养鸽子......
这一举动,害得台下众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猜想着这柳絮何方神圣,让这些奴才们求买......
柳絮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汉子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
那汉子一脸的灰头土脸,吐了一手心儿的口水,在脸上抹了一把,现出一张颇有男子气概的脸来,也终于知道这徐玲为何舍得花七十两银子买这个汉子了。
汉子长得并不出众,却似乎身上有着用不完的力气,颇有阳刚之气,与娇公馆现下较多的媚色十足的娇公们恰好成反比。
柳絮终于想起汉子是谁了,自己被马六儿追得奔逃之时,撞见了丛南的马车,这人,就是那打马的小厮!
当时的二人,可是见死不救的!自己还扔将死老鼠扔给了他们!
此人与丛现,不,是与姜逍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自己怎么可能留在自己身边埋下祸根儿?这小厮的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
柳絮轻叱一声道:“这位小哥,切勿乱攀交情,攀对了,是交情,攀错了,就是仇怨,你说呢?”
柳絮阴冷阴冷的盯着燕衡看,燕衡打了一个寒颤,他焉会不懂柳絮的话里话,分别是威胁他,若是再惹恼了她,她就将他是丛南左膀右臂的事儿、甚至山上的墓地之事给捅出去,来个鱼死网破。
燕衡登时噤了声,眼睛余睨着跪在身侧的鹰五和鹰六,心中想着,要不要转暗为明,打倒了众人离开。
徐玲却已经走上了台,温柔的牵起燕衡的手,牵一下愣是没牵动!
徐玲眉头轻皱,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猛的捂在了燕衡的鼻翼,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鹰六怒得暴起,被鹰五一下给扯回了地上,紧掐了下鹰六的虎口,鹰六一痛,登时清醒了几分,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不再动弹了。
鹰五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手掌直打胸口,似死了亲娘似的对柳絮哭道:“姑娘、姑娘,求您行行好,别让娇公馆买了俺去,若是去了,俺这清白的身子可就毁了......”
“呃.......”柳絮不由得抚额,看着鹰五的脸欲言又止,她很想说,人家娇公馆的门槛也很高的好吗?你这满脸的麻子,莫不是让恩客们数星星吗?
果然,徐玲回头撇了撇嘴道:“兄台,你莫担心,我不买你,你的清白还是留给你媳妇儿吧,如果,你娶得上媳妇的话......”
鹰五的哭声嘎然而止,无力的看着软倒在徐玲身侧,睡得正酣的燕衡,心道:我可是尽力了,这种激将法,即陪不得主子,也救不得你,只能看鹰八的本事了。
年纪本来不大的鹰五和鹰六,很奇怪的成了滞销品,鹰五是因为一脸的麻子,鹰六则是因两眉间距太宽,说是克亲人,无人问津,直接被带了下去。
最后剩下八个家奴,一起被带了上来,站成了一排。
还没站稳,柳絮第一个就冲上台来,冲到最末处弯着腰低头的阿黄面前。
动作如此迅速,连狱卒也吓了一跳,过去也有过这种情况,但都是出现在亲人被发卖的情况下。
狱卒倒是没有阻拦,来的都是客,有钱的就是爷,多卖了银子,他也可以去吃花酒不是。
柳絮轻颤着手指,半天才颤抖着捧着阿黄的脸,见脸上满是血痂,拿起帕子,轻轻的擦拭。
血痂很硬,半天也没擦下来,柳絮回身用茶水润湿了帕子,小心擦着阿黄的脸,直到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柳絮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如捧着珍宝似的捧着阿黄的脸,喃喃道:“是你、是你,真的是你、阿黄......”
男子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来,随即又被拥入了女子的怀抱之中,身子在怀里不住的瑟缩着。
孙银彪怔然的看着柳絮的举动,见柳絮一会儿捧着男子的脸,一会儿用帕子擦着脸,又一会儿抱住了男子。
尤其是男子身材欣长匀称,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窄,小脸被擦净之后,更是如玉石般,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一双眸子,清冷而幽静,似经历了人间太多不平事,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若是刚刚被抢夺的燕衡是难得一见的阳刚男子,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温润公子,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见。
不仅孙银彪心慌的跑上台,连徐玲也急切的上台,一把扯开柳絮,亦捧起了阿黄的脸。
口中不由得啧啧称赞。
柳絮一把扯开老鸨,如母鸡般的护在阿黄身前,怒道:“乱摸什么,他是我的!”
老鸨怒道:“什么你的?还没竞买怎么就成你的了!竞买前看人,这是行规,你阻挠不得,否则就得被轰出去!”
柳絮眼睛气得赤红,还要上前,被孙银彪一把扯住道:“絮儿,她说的是真的,她是这儿的常客,经手买的人比咱吃的米都多,别冲动!被赶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柳絮吓得不敢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鸨“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