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了鱼腥味的渔夫小屋二楼,夏伊正认真地听着眼前这名似乎是受到了十分严重的精神创伤的男人的讲述。
“......然后,钱伯斯就带着咯琉司先生的儿子回来了。额,当时,他的神志很不清醒,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钱伯斯把他交给我们之后,就又出门去找咯琉司先生了。
额,我和杰克就把他搬到了奥拉夫的房间里,结果他一躺下,就开始发出一些很奇怪、很可怕的喊声,那声音吵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然后...然后的事情我就记不大清了。额,只有一些零星的碎片,一直在我脑袋里闪来闪去......被淹没的城镇、沉睡的怪物......哦、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
“还有吗?”夏伊问。
“没了...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
“好的。”
夏伊点点头。
感觉,这个男人所说的东西,听上去和自己出现过的幻觉十分相似。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夏伊继续问道,一边拿出自己的日记本和笔,在上面记了几笔。
这个男人继续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手指甲缝里已经染上了不少他自己的鲜血。
“额,我叫大卫,我是个渔夫,住在这里的都是渔夫。我、钱伯斯、杰克,包括那个海普鱼人奥拉夫,我们都是住在这里的渔夫。”
“那么,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呢?”
“额,躺在里面的那个就是杰克。钱伯斯那家伙真是个幸运鬼,没有遇到这种糟糕的事情。至于奥拉夫和咯琉司先生的儿子,我就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额,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杰克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就好像是被一头野兽啃完后的残根剩饭。
哦、我的天哪,他死之前一定十分痛苦,我都做了些什么......我觉得奥拉夫他们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大卫说着说着,整个人都痛苦得抱着头蹲坐在了地上,两只充了血的双眼不停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了似的。
夏伊见状,也知道自己是不好再问下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大卫。”
说完,夏伊便是合上自己的日记本。
结果,跪倒在地上的大卫突然伸出自己颤抖的双手,猛地抓住夏伊瘦弱的脚踝,用着祈求的语气抬头看向夏伊大声喊道。
“求你了,调查员...调查员先生,请你告诉我,杰克的死究竟是不是我造成的?是我杀了杰克吗?我完全不记得究竟发生什么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杰克会死在我身边啊?我只是一个贫穷的渔夫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情?!”
夏伊垂眸看着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大卫,眼神微微一暗。
“抱歉,我暂时也不清楚。不过你也不必想太多,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有力气了才能弄清楚自己朋友的死因,不是吗。”
“我、我知道我得休息,但、但我害怕,害怕我会梦到......”
听到夏伊这话的大卫渐渐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他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两只黝黑的手开始不停地挠起了自己的头皮。
“......”
夏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绕过这位明显精神状态十分不佳的大卫先生,朝着后边那间正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卧室走去。
一走进去,夏伊就看到一具令人不寒而栗的尸体正躺在那破旧的地板上。
——尸体正面朝上,整张脸像是被某只怪物给一口叼走了似的,只剩下一小半的后脑勺和下巴还连在他的脖子上。
周围洒满了腥红的血液。
而这具尸体的其他部位,倒是一处显眼的伤口都没有,显得十分诡异。
“......”
这一刻,夏伊不由得皱了皱眉。
就这脸,居然还认得出这个悲催的家伙是谁啊......
而也就在夏伊的视线正落在这具尸体那血肉模糊的半个脑袋上时,一阵微弱但又明显的眩晕感却是向夏伊袭来。
夏伊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一边轻晃了一下脑袋。
结果,下一秒,夏伊却是看到有一头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正前方。
“?!”
夏伊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头尚且年幼的三脚梦魇。
“怎么会......”
这一瞬间,夏伊眼中的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的脸色都跟着苍白了不少,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的同时,已经从腰间飞快地抽出了那把诡异的匕首,正握在右手中。
不过也就在这时,那头一动不动站在夏伊眼前那地板上的小三脚梦魇,却像是一缕烟似的,缓缓消失在了原地。
“......什么鬼?”
夏伊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四周,举起的手臂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难道这也是那该死的幻觉症状么......”
夏伊紧紧地蹙了蹙眉,一边将手里的匕首重新插回到刀鞘内。
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夏伊不再去看地上那可怖的尸体,而是扭头打量起了房间里的其他东西。
和刚才在一楼所看到的那间客房差不多,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一副沾了血的扑克牌。
夏伊在四周搜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或是值得注意的线索。
这让夏伊不禁觉得有些头痛。
她一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根,一边走到了二楼的窗边,透过这扇脏兮兮的玻璃窗,朝着外面望去。
渔夫小屋的背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它被夹在两排建筑物的中间,终日都见不了光。
夏伊稍稍用手指推开一道细缝,都能感受到从这条小巷子里吹出来的阴冷与潮湿。
不过随即,夏伊的视线却是被这条小巷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
接着,没有丝毫犹豫,夏伊转身便是下了楼,离开了这幢被警戒线围起来了的渔夫小屋,绕过它来到了那条背面小巷的巷子口。
此时此刻,出现在夏伊眼前的是一名赤着脚、把一件深咖麻布斗篷给直接套在了身上的老流浪汉。
夏伊歪了歪头,看了眼对方那张掩盖在简陋斗篷下的面孔,两只浑浊的眼睛镶嵌在他那蜡黄的面孔上,即便隔着宽大的斗篷,夏伊感觉自己都能看到对方那骨瘦如柴的身体。
老流浪汉怀里抱着个木头拐杖,面前连个破碗都没有,只有屁股底下垫着一张不知道用了过久的报纸。
两只露在外面的脚不仅有些畸形,而且还黑乎乎的,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洗过了。
“......”
刚才在二楼隔着那脏兮兮的玻璃窗,夏伊没有看太清,只是隐约觉得这个流浪汉的身影轮廓有点眼熟。
但眼下在走近了之后,夏伊脸上却是不禁蒙上了一丝阴霾。
而这名流浪汉在夏伊站在他跟前站了快半分钟了的时候,他才终于注意到了夏伊的存在,缓缓抬了下头。
见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一个同样面颊消瘦的小屁孩,流浪汉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赶紧走,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你。”
夏伊自然是没有就这么离开,她依旧站在原地,盯着眼前这个都快瘦成一个人棍了的流浪汉,忽然开口。
“是你吗?汉克。”
“......”
听到夏伊这话,老流浪汉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似的看向夏伊,原本浑浊的目光在这一刻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看向夏伊,似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两只眼眸睁得大大的,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终于见到了他信仰中的上帝。
“孩子...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