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范无救扭头看看四周,见范必死、刘义真都面露若有所思之色,顿时不快的抓了抓脑袋,反应吴继祖:“这谁猜得出来?”
吴继祖愣了一愣,刘义真为他解围,问道:
“是不是这少女被吴老财带回黄岗村,并很快办了婚礼,但婚礼上出了事,最终人跳井而死,厉鬼复苏?”
吴继祖摇了摇头:“这位扛棺的大人,你可说错了。”
“哦?”刘义真面色一顿,问道:“我哪里说错了?”
“你话中之意,好像是说我爹强娶民女,导致女方抵死不从而死?”吴继祖反问。
范必死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吴继祖断然否认。
孟婆听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人证、鬼证俱在,你怎么还敢狡辩、否认?”
“非是我狡辩,而是事实如此。”吴继祖面对镇魔司几人逼问,神色自若:“就算没有我爹强娶,她依旧会死,死后必定厉鬼复苏——”
“你怎么敢如此肯定?”
赵福生皱了下眉,开始联想起红鞋鬼案与沈艺殊之间的关联。
“大汉朝至今,鬼案频发,就连镇魔司都搞不清楚厉鬼复苏的概率与关联,你怎么敢如此笃定?”
她话虽是这样问,但不知为何,她对吴继祖的话心中已经信了几成。
“因为此人本身就有鬼。”
吴继祖语出惊人:“她压根儿不能算是活人了,本身就是一个鬼——”
“不对。”
说到这里,他又自己否认了,摇了摇头:
“她那会又没死——”说完,看了赵福生一眼:“这里我们吴家吃了个亏。”“她那时确实已经不算是人了,可惜我爹那时急于想将鬼祸转移出去,却没料到引回了一个更厉害的东西。”
他苦笑了两声:“有时就是这样,是福是祸的,谁又说得清呢?”
话音一落,他见赵福生沉默不语,怕她不信,索性又道:“大人是镇魔司的,想必知道厉鬼标记法则吧?”
赵福生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吴继祖竟然知道鬼的标记法则。
这些信息在镇魔司中并不是隐秘,可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却属于打听不到的机密。
吴家饱受鬼祸之苦,显然吴老财在面对诡异事件后,是下了一番功夫打听的。
想到这里,赵福生点头:“这个自然知道。”她问吴继祖:“莫非你认为这个女子是被厉鬼法则标记的人?”
吴继祖就道:“不是我认为,而是事实如此。”
他既然这样说,那必是有了证据。
赵福生正思索之际,孟婆已经急不可耐,喊了一声:“大人——”
赵福生定了定神,再次问道:“那女子甚名谁,你可知道?”
“不知道。”吴继祖也不再提‘标记’一事,而是回道:“我爹当时一心一意庆幸鬼眼球被送出去了,哪会管迎回的妾室叫什么名字,也不知她是哪里人,只知道她是镇魔司大将送来的。”
虽说吴老财一开始也疑惑过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事’,但很快的他就不欲多想了。
鬼眼球的存在已经折磨了他很长时间,这邪门儿物件再留在他手上,他必然会死——甚至说不定还会殃及家里。
此时以鬼球换个‘人’,就算这其中有名堂,可跟鬼相比,显然人要好对付一些。
吴老财也没多想,只打算顺利办完喜事,便寻个空屋将这女子供起。
哪知婚礼当天就出了事。
这女子初时哭闹不休,“最初我们都以为她是不愿意成亲。”
吴老财那时年纪不小了,少女年纪还小,长得秀美,不愿意老少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吴家的妇人道:“我们就劝她,说是一旦成婚,只要她不情愿,老爷绝不敢碰她,只会把她当成祖宗一样拜起。”
毕竟是镇魔司银将赠送的人,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
可无论吴家人好说歹说,女子总是哭,还抓打吴家人,说要速速离去,怕误了大事。
“什么大事?”赵福生问。
吴继祖果然知无不言,听她这样一问,便爽快的道:“她说她要去送信。”
“送信?”赵福生一听这话,后背寒毛立起。
话说到现在,她终于隐隐摸到了红鞋鬼案与沈艺殊案子之间的共同之处。
那封血色家书!
为了以防万一,赵福生仍是多嘴问了一句:“沈艺殊这个名字,听过吗?”
她这话一问完,孟婆脸上露出紧张无比的神情。
“听过!”
吴继祖的话惊住了所有人。
孟婆眼睛通红,双手握拳,恨恨的盯着吴继祖看。
吴继祖苦笑:“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但不是这么回事。”
他叹道:“这个女子并不是沈艺殊,她是一个‘信使’。”吴家所有人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吴继祖道:“一个特殊的‘信使’,替鬼送信的。”
话说到这里,在场众人终于明白了他先前提及这桩特殊的‘亲事’时,满脸怨毒的原因。
吴老财送了一场鬼祸给上阳郡的银将,而这银将则送了他一个更大的‘礼物’——就是一个身背厉鬼法则的鬼信使。
就连后知后觉的范无救也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了。
吴继祖双手笼在袖口中,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绝望与怨恨。
“她说她要去送信。”
吴家其他人小声的抽泣,末了一个女人说道:“我们那时不知内情,只当她真的有信要送,还问她要送去哪里——”
这少女只口口声声说要送信,完全不回答其他人问题。
吴老财接触过大凶之物,此时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他当即发狠,让家人按住了这女子,打算搜她的身,看看她到底揣了封什么样的信,要送去哪里。
“这也是你说许大癞子家看到的那一幕。”吴继祖道。
事后搜身完,吴家人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信。
吴老财越想越慌,当时已经心生杀意,打算将这诡异的女子杀死。
他也非善类,令家仆将女子投入井中。
与女子相关的一切尽数拿火烧尽。
当天喜事变丧事,可吴老财还不敢完全的放心。
……
“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那女子的遗物本来被处理完了,可偏偏当天许大癞子的妻子却在井沿边上捡到了一只红色的绣鞋。
许大癞子的媳妇见着那东西好,想要将鞋拿回家,思图变卖后补贴家里。
哪知这鬼鞋是祸非福,这一带祸回家,最后全家死绝,还连累了乡里。
“我爹事发之后一直提心吊胆,得知许家发生鬼祸——不瞒你们说,我们都松了口气。”
吴继祖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只可惜事与愿违,最终那鬼祸并没有被引走——”他失落的叹了口气。
事情讲到这里,情况已经明朗,赵福生再问:“你说这女子不是沈艺殊,又说听过沈艺殊,你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吴继祖‘嘿嘿’的笑:“我说了,那女子姓甚名谁我们吴家并不在意。”
他的话令得范无救瞪大了眼,“嘿,那你这张嘴就来的,是耍我们家大人?”
“不是。”赵福生盯着吴继祖看。
吴继祖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之色。
两人之间的对话浮现在她脑海中,细碎、凌乱的线索被她抽丝剥茧,隐藏于混乱信息下的真相随之浮出水面。
“你不知道沈艺殊是谁。”赵福生道。
吴继祖摇头:“不知道。”
她又道:“但你听过她的名字。”
吴继祖这下笑了:“是,我听过她的名字。”
他眼神里逐渐流露出怨毒与毫不掩饰的恶意,盯着赵福生看。
“是从我们刚刚提及之后听说的吧?”赵福生不被他的目光影响,再度问了一声。
吴继祖又点头:“对。”这一段对话听得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连孟婆与刘义真也被绕糊涂了,不明白赵福生话中之意。
刘义真说道:“福生,你别要哑谜了。”
赵福生笑道:“这吴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吴继祖讲话半真半假的,还险些将我也糊弄了过去。”
吴继祖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反驳,只是冷笑。
范必死倒是聪明,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个可能:“信使?”
“对。”赵福生应了一声:“问题的关键在信使身上。”
她说道:“吴家以鬼眼珠交换来的新娘子是个被厉鬼标记的鬼信使,这一封信,想必孟婆应该很清楚——”
孟婆的眼中出现血泪。
她当然清楚,那是一封带血的书信,是她的女儿沈艺殊所写,想要向她求救的。
事到如今,情况已经明朗。
沈艺殊当年死于并州,具体死在了哪里不清楚,死因也不明,赵福生如今只猜测沈艺殊的事疑似与并州上阳郡的初夜权设立的时间相近。
从沈艺殊厉鬼复苏之后的鬼躯看,它身穿新婚服饰,极有可能死于婚期前后——甚至有可能是婚期当日。
死后厉鬼复苏,杀人法则是标记活人,替它送信。
而那一封带血的家书,是要送到孟婆手上的。
当年被贬上阳郡的银将可能拿到了这样一个大凶之物,在吴老财送来鬼眼球时,对于这位即将大祸临头的银行来说,吴老财的出现简直像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一个行商的外乡人,与大凶之物相处过。
若是将这样一封带血的家书交到他手上,便如祸水东引,能将一桩可怕的鬼案带离上阳郡。
那时吴老财心怀鬼胎,自以为自己的举动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即将遭受大劫,欢天喜地的将这个银将赐下的特殊鬼信使带离了上阳郡。
……
这是前因。
“之后正如吴继祖所说,他们不知道那带着鬼信的女子姓名。”
对吴家人来说,这女子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过往,他们最初并不关心。
直到鬼祸爆发后,知道中招的吴家人再想查询时,已经晚了。
吴老财将人投井,可惜鬼祸仍是爆发。
红鞋案在封门村形成鬼域时,吴老财那时恐怕就已经在思图要趁此时机逃离黄岗村。
但吴继祖提到‘事与愿违’——也就说明他们并没有成功将鬼祸转移。
“兴许是红鞋案没有在黄岗村吴家爆发,但信使死后,却留下了一件要命的物品。”
赵福生说到这里,吴继祖的脸色一变再变,却没有出声。
陈多子目光在赵福生与吴继祖的脸上来回的转,接着语出惊人:“大人,是那封家书吗?”
“对。”
赵福生点头。
吴继祖轻轻的笑出了声。
“大人果然非同一般。”说完,他的上半身倒回椅子处:“鬼信使死后,我们吴家成为了新的鬼信使。”
被赵福生一揭穿,他也不隐瞒了:“当天夜里,我们吴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收到了一封信。”
信来自于何方,吴家人并不清楚,要送到哪里去,吴家人更不知道。
但经历过诡异之物的纠缠,吴老财很明白吴家这是遭了大祸事。
……
弄清了前因后果,刘义真、孟婆等人相互对视。
“我还有个疑问。”赵福生出声。
吴继祖笑道:“大人是个痛快人,跟痛快人说话是很舒服的,话讲到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大人有话只管问,只要我能答得出来的,我定不瞒你。”
赵福生道:“照理说鬼信使一案发生在十七年前——”这是吴继祖自己说的时间,“但凡鬼案发生,除非条件特殊,否则人不可能在厉鬼的力量下存活这么多年时间的。”
吴家每个人都被标记,成为了为鬼带信的信使,可根据记录,吴家却是在事发的十七年后——也就是二十六年前才举家搬往金县,这就证明了吴家人并没有因鬼祸而死,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吴继祖说道:“大人是不是忘了我爹当初捡到的那颗眼球?”
范必死怔愣:“可是那眼球——”话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叹道:“我知道了,并没有完全送出去。”
“是,没有完全的送出去这邪门的东西,但也幸亏没有送完,所以救了我吴家一命。”吴继祖点头:“那肉球表面送出去了,可实则在我爹的脑门上,又长出了另一只眼睛。”
他提及当时的事,终于展现出畏惧的神情:“那不是我爹的眼睛,像是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