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几十个叫花子将一个老叫花子围成一团,但却像是伺候天老爷一样伺候着这位老叫花子,有些叫花子在轮流给他揉肩,有的端酒,还有的捶腿、端佳肴……。总之一眼看下来根本看不出这个老叫花子像个乞丐,因为他正体验的,是地主爷可能都体验不到的享受。
飞鸟道人刚一进入小巷,所有服侍老叫花子的小乞丐齐刷刷将目光移向飞鸟道人,旋即,小巷开始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宁静。飞鸟道人手里拿着羊肉串,呆呆地看着众多小乞,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着他们的面吃羊肉串也更是不太好意思。
久久的死寂之中,一位身穿老旧麻衣的白发老人凭空出现在两拨人的正中间,老人满头白发用一根木簪固定,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出尘之意。若孤辰在此,他定会认得眼前这位白发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关沧海。
关沧海来到的第一刻,飞鸟道人浑身寒毛直立,如临大敌。眼前这个人,他没感受到丝毫气息,也就是说这位白头发老者的实力远远高于他。
“好久不见,济生。”关沧海侧身看着被众多叫花子围起来的老叫花子,轻轻颔首。
人群中,老叫花子皱眉看着关沧海,带着微微醉意的双目中透露出思索光芒,似是在回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兀那老人,你眼睛是瞎了吗?敢不认得我们盛帮主?”老叫花子身旁,一个正在为他揉肩的小叫花子忽然停下手中动作指着关沧海大喝,声音中还裹挟了满腔怒火。
小巷尽头,飞鸟道人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叫花子,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小伙子不错,很勇嘛,我都不敢骂这个人你还骂的这么畅快淋漓,挺勇的啊。
这位小叫花子刚说完,老叫花子身旁的乞丐们面色同样开始变得阴沉下来,正当他们要开始笔诛墨伐,老叫花子眼神中的醉意彻底散去,忙从躺着恢复成站着。那些将手放在老乞丐身上按摩的小乞们都还没感受到他有什么动静,就见他已经站在原地。
“吵吵什么?说了多少遍了,待别人要有礼貌知道吗?说了多少遍都不听。”老乞面色颇含悲愤的指着一群乞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训斥,同时他的心也差点凉了半截。这位你们都敢骂?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我看你们是不想在这里继续混下去了。
待到训斥完这些小叫花子,老乞这才转身看向关沧海,脸上的表情在转身的瞬间就已经从凶神恶煞变为面带谄媚,咳嗽了几声才说道:“不知关主来这里有什么指示啊?”
关主?飞鸟道人挑了挑眉毛,难道是我听错了?关主,镇妖关之主,不太可能吧?
“没什么大事儿,找个小家伙,”关沧海淡笑着回了一声,倒也没在意先前那个骂自己的小乞丐,说完,就转身盯着飞鸟道人,微微叹息,“努力活下去。”
飞鸟道人站在原地愣了愣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小家伙……说的是我?那,那这个人还真是关沧海?不对,他为什么这么跟我说话,让我努力活下去什么意思?
还未来得及等飞鸟道人提出疑问,关沧海深吸一口气,随后,一道极为强烈的音浪从老人口中冲出,令空间都被震出一圈圈涟漪,“猥琐道士在这里。”
关沧海的声音几乎是在瞬间就响彻天际,没多久,直接传遍了镇妖关。飞鸟道人愣神看着关沧海,猥琐道士这四个字于他而言简直不要太熟悉,上次听到猥琐道士这四个字,他至今都还记得十分清楚。因为自从最后一次听到猥琐道士这四个字之后,迎接他的就是一连串打击,直到现在,他依然还处在至暗时刻。
他是怎么知道猥琐道士这四个字的?飞鸟道人愣在原地,目光中满是木然之色。
“赶紧恢复原状,待会儿如果有人来了别给我出岔子知道吗?该按肩的按肩,该捶腿的捶腿。”老叫花子朝身旁的小乞们挥袖大吼一声,然后又躺了回去。抬眼,他看到还呆在前方沉思的飞鸟道人,不禁在心中微微叹息,关沧海怎么变的这么缺德了,倒是苦了这娃了。
小巷出口处,飞鸟道人被老乞突然传出的一声大吼震醒,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缩,前方空气中哪里还有关沧海的身影?小巷已恢复成他先前进来一刻的景象,老叫花子还躺在那儿,享受一堆小叫花子服侍。
几乎是眨眼间,飞鸟道人身旁的围墙像湖面般荡起圈圈波澜,随后,一位身上散发出五光十色光晕的甲胄男子从中走出。他压根没用神念扫过那群乞丐,与飞鸟道人先前一样,看到这么一堆乞丐谁会想到有个隐藏大能藏在里面?
于是乎,这位甲胄男子只是一眼便看到了飞鸟道人,看到的那一霎他不禁愣了愣神,随后面色狂喜,果真被他找到了,而后,他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仰天大吼,“飞鸟道人在这儿。”
原本他听到关沧海的声音还愣了愣,心想这猥琐道士是谁?但毕竟跟飞鸟一样都是道人,就想着来看看,反正距离这么近,没想到这一过来还当真让他碰到了飞鸟道人。现如今整个镇妖关都已彻底暴动,不再像先前那般暗潮汹涌,各处都有寻找飞鸟道人的修士。天价的悬赏,谁人看到能不眼红?
就在甲胄男子说完没多久,数道神念忽然扫荡过来,神念背后的主人同样在第一刻就见到飞鸟道人。
“猥琐道士就是飞鸟道人。”
“飞鸟道人在那儿,赶紧走,别被别人先抓到了。”
“飞鸟等等我,你给老子站住。”
“飞鸟你可别给老子跑了,上万块儿极品灵石,老子是真的要发了发了。”
一时间,镇妖关中声音四起,还有很多强者飞速朝那道声音的源处冲去,顿时镇妖关一阵鸡飞狗跳。因执法司设下禁空令,所以没有修士敢违反律令踏虚而行,因而大街上时不时冲过一道残影,短短一息,就有数十道残影将一条街道行遍。这一幕着实把街上的行人吓了一大跳,纷纷拥挤着避开街道,生怕被震飞出去。
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在无数的哀怨声中,数条千米长街道忽然变得空荡,所有人都挤在街道两边,看着那些残影光明正大急速冲过去。当后来的那些残影经过街道的时候还十分诧异的看着两边行人,这是怎么了?这么好心给我开道?既然这么顺,也就说明等会儿抓飞鸟道人也是一路顺风。
他们不敢像宇文寒洲那样光明正大在高空跟飞鸟道人战斗,因为他们都没宇文寒洲的身份以及实力。身份上,宇文寒洲是镇妖关的书院山主,尚能算得上是公职。实力上,人家还是一尊飞升境剑修,谁会想着得罪?除非那位传说中许久未出面的执法司司主,否则应当没人会找他麻烦。
正当甲胄男子摩拳擦掌准备要跟飞鸟道人大战一场,他的眉头忽然紧紧蹙起,只见前方飞鸟道人正神色古怪的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说道:“让我活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什么玩意儿?”甲胄男子皱眉。
飞鸟道人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着手里的羊肉串,顿时觉得它们不香了,抬头,他又看着甲胄男子,神色又是一阵古怪,问道:“你觉得你能抓到我吗?”
“试试。”甲胄青年身上的热血已经快要沸腾。
“你只有合道境初期的修为就敢孤身一人来抓我?是不是有点活得不耐烦了?”
小巷忽然陷入沉默,一堆叫花子看着甲胄男子想笑,他们虽然不知修士间的境界是何,但听飞鸟道人这么说就说明他远远强于这个甲胄男子。
甲胄男子听到飞鸟道人似是提醒般的话语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对啊,我只是合道境初期,人家老早就到合道境巅峰,那还打个屁啊?不对,我是怎么想着要来的?
他现在已经彻底后悔了,呆呆的看着飞鸟道人,然后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前因为利益被冲昏头脑,所以之后必然要受到被利益诱导致使的审判。
“笑你个头,敢暴露道爷的行踪,找打,”飞鸟道人身形一晃,飘然跃起,转瞬,他的足尖便点在甲胄男子身旁地面。落脚的瞬间,飞鸟道人同时抬手,一指点在甲胄男子胸口,几乎瞬间,就将甲胄男子身上穿着的甲胄崩为粉尘,并将他打飞到天上。
高手间的战斗就是这样简单,仅仅一个瞬间就能出现结果,甲胄男子都还未能清晰感受到飞鸟道人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就已经败下阵。
可是当飞鸟道人第二步落下时,就在足尖点在地面的一刻,巷道中凭空出现数位一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的修士。这些人中有老者,也有少年,一群乞丐早已经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
“唉,又被抓到了,”飞鸟道人眯眼看着从乞丐堆后方缓缓走来的宇文寒洲,脸上皱纹已经皱到极点,
“刚刚,你是怎么跑掉的?”宇文寒洲随口一问。经过老乞丐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扭头看了一眼,冥冥之中他有那个直觉,这个老乞丐跟其他乞丐不太一样,虽然都是凡人。
“你想看吗?”飞鸟道人吃着羊肉串,同样随口问道。
一句简单的“你想看吗”,这四个字令宇文寒洲的神色忽然认真几分。先前这个飞鸟道人可不是这副态度,如今飞鸟道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底气,说明他真的不怕自己了,或者说他是有什么底牌。想到这里,宇文寒洲看着飞鸟道人的眼神忽地一凛,“如果你能施展出来,我就看。”
“那你可看好了,”飞鸟道人的手里抓着几十根签子,“别眨眼。”
嗖嗖嗖……
空气中忽然多出几十道破空声,几十根签子像是利刃一般撕裂空间刺向宇文寒洲,空中还有数十条漆黑条纹被带出,令周边空间不停震荡。所有签子都直直刺向宇文寒洲,然而却没一根刺向方才比宇文寒洲更早到来的大修行者们。
因而当飞鸟道人把签子甩出去的一瞬,这些大修行者们几乎同一刻化作残影冲向飞鸟道人。
“道爷走了,”飞鸟道人咧嘴,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张散发出微光的符箓,这时符箓光华大湛,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然后这群大修行者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鸟道人消失在原地。
宇文寒洲没拔剑,然而身旁却拂过一片清风,直接将所有签子湮灭,让这些签字化作竹屑粉末一点点随风飘起。这种攻击,还不配让他拔剑,因而他只是用一道剑气化作清风扫过障碍。
“有点像传闻中的随风符,”宇文寒洲一步踏出,落脚时已经来到原先飞鸟道人站的位置,闭目感受一番之后才缓缓开口。说罢,他也不等一旁修士说些什么,直接消失在原地。
镇妖关的某条小河边,飞鸟道人忽然出现,刚落地他就眯起眼睛环视一圈,没人。他刚松口气,然而下一刻眼前就突然多出一位头发雪白的老者,对于这个老者他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甚至有些牙痒痒,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关沧海,他也已经能够确定此人一定是关沧海。
这次依然未等飞鸟道人说一个字,一道声音再度响彻镇妖关,“猥琐道士在这儿。”
“你……,”飞鸟道人指着关沧海,一时有些语塞,只能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快快快,他在那儿别再让他跑了。”
“书院悬赏必定是我的。”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谁敢拦我抢飞鸟我跟他拼命,都给老子让开……。”
镇妖关再度轰动,轰动的程度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更加剧烈,这次直接有强者撕裂空间横渡虚空,不断朝飞鸟道人所在赶来,其中更是不乏不惜代价也动用飞行法器御空而来的大修士。
“我……,”飞鸟道人眼神中写满茫然,整个人也站在寒风中,任寒风吹起身上的破烂布条。我这是造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