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的时候,镇妖关上空还是灰蒙蒙一片的,只是,所有人头顶的那片天空不再漆黑如墨,而是被涂上了一抹淡灰。
天地辽阔,草原亦连绵无穷无尽,如此辽阔而又宏伟的场景,造就了另一种可塑性。
淡灰色天空与天际线尽头的那抹金芒,当两者交汇在同一幅画面中,就连实力足以比肩天穹的强者都不由得赞叹天地的自然伟力,随意间便能为世间打造出这般壮观且富含诗意的景象。
若有文人骚客站在镇妖关那高达千丈的巨大城墙顶上,见到如此画面,他们必然会饮酒发狂,肆意作诗多首。
若是让世间修真界盛传最好作画的镇国大将军看到如今景色,恐怕他会更加按捺不住心中的瘙痒,恨不得立即提笔在一方宣纸上挥墨宣泄。
可是美景虽好,却没多少人能闲下心仔细欣赏。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了那个过往只出现在梦中的佳人,恰好那位佳人对你喜爱至极,可是你却因无心驻足观赏而造就终生遗憾。
天地间,坐落在大草原上的雄关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就连千丈高空中的铺天盖地人群亦没散发出一点声音。
孤辰从来都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他更不是一个学不会欣赏美景的人,因为在他看来,生命中最值得追求且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东西当属三物:美景、美食、美人。
榷野降临书院,所有人安静下来。孤辰不像旁人一样噤若寒蝉到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地步,也不像旁人一般暗暗揣摩榷野的心思,他只做了一件事。
躺。
就在前几秒,孤辰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穿在最外面的染血外衣,铺在擂台上,然后摆了个大字,索性闭上了眼睛。
榷野的脸色很黑,旁人脸上同样写满惊诧,可是无论这些人如何看待孤辰,他都没理会。好像他就只是想躺,呼吸清爽空气,抚慰劳累心灵。、
“丫的,这家伙是真不把我们这群人放在眼里啊。”有修士看着孤辰咬牙切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孤辰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他感受到眼皮上的光暗发生变化,这才睁开眼。
天空变得更加明亮,黑夜拖着灰色尾巴屁颠屁颠奔向远方,似是在逃避太阳公公的毒打,层云洁白如雪,不断向天空各处舒展。好一幅美好的画卷。
“真美啊。”孤辰陶醉于眼前景色。
美?
听到从孤辰口中吐出来的三个字,榷野嘴角一抽,心想老子过来一趟给你镇场子,辛辛苦苦不说,你倒好,一点表示没有,还给老子直接躺下去,还他娘赏起风景来了。
“这货心是真大啊。”秦炼摸了摸下巴,有些无语的看着孤辰。
“你们平时见他也是这样?”青刹脸上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看着古幽三人,似有询问的意味。
然而,问题之后没有回音。
古幽默默盯着自己身下的裙摆看,仿佛是在找有没有脏的地方。雷吉仰头望天,两只小胖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学着孤辰欣赏风景。离鸾更是干脆,抬起纤夷掩住面容,不忍看擂台上那个死鬼少年。
什么时候了?还一点都不担心,这么心大。
镇妖关附近的虚空中,七座秘境陷入沉默,站在镇妖关上空的数十万修士沉默,身在各方目光却盯着擂台的绝顶强者也都陷入沉默。
即使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镇国府,举府安静,哪怕是来自另外八天一域的各大势力代表人物,也都一个个神色复杂。这个少年有点猛啊。
镇国府。
花寻浩气脸上同时被好笑、诧异、疑惑与赞叹覆盖,身子靠在柱子上遥望南方,突然间,胸间一热,于是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一块儿巴掌大小玉盘。
随着一缕灵力注入其中,一道咆哮声突然出现,差点没让镇国府震上一震,差点让花寻浩气一不小心抓不住玉盘。
“他奶奶个熊的,这小子怎么比我还狂?要是老子当年有他这份实力,我看九天一域谁还敢拦我?不错,这小子我喜欢。”
“破神,你声音太大了。”
“怎么?说话声音大都不行?我这是见猎心喜?”
“……。”
“他不是猎物。”
“他就是猎物,我破神一路修炼过来谁没砍过?呵呵,这家伙我喜欢,我要等他成长到跟我一样的地步,然后砍砍试试看,看是他的力量大,还是我的斧头硬。”
“话说,他的实力……,真的太恐怖了,根本不像是这般年纪的少年能拥有的。”
“是啊,整个龙域界自有记载以来,就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人物。”
“你们说,镇南王府的那位世子能否比过此子?”
“唔,虽说那位世子的年龄要比此子虚长两三岁,但也相差无几,镇南王府那位现在只是炼神境,但是前不久传来消息,说他与虚境圆满修士一战未曾落败。”
“命好罢了,也不知镇南王府是怎的了,一连四代皆是单传,到了如今这代世子刚好是第五代,偌大家产放在那儿,还怕不能把他的实力堆起来?”
“依我看来,那位世子应该是比不过此子的,此子方才的手段你们也看到了,那种手段连飞升境都理解不了。”
“没错,这小子有狂的资格。”
“落枫山的那位呢?”
“落地便是虚境修士,那个家伙也是妖孽啊,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生长的,有枫先生教授,她应该能够比过此子。”
“我家那个还是娃娃,她可比不过。”花寻浩气没好气的补充,想啥呢?让一个娃娃和这么恐怖的家伙比?后者一颗糖就能把她拐跑。
“恐怕……,妖神天那位神国公主也比不过此子吧?”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本少主用观星术看过那神国公主,也看过这小子,神国公主远远比不过他。”
“唉,我偌大龙域界,天才无数,如今看来难道是真的无人了吗?”
……
……
黑夜拖着尾巴一路向西急行,途中经过一片十分壮观的森林,数之不尽的树木扎根于此,林间亦有数之不尽的各类妖兽纵横其中。这片森林正是妖海密林。
在这片巨大密林的最深处,一座恢弘青铜宫殿仿佛镶嵌在大地内部,表面布满沧桑纹路,似是历经千年都还未腐朽。在青铜宫殿的最深处,一位黑袍青年冷漠注视着眼前空气中的影像,影像中,一个身子摆成大字的少年躺在地面。
宫殿许久无声。
越是恢弘的地方,就越是充斥神圣气息,让人感觉不可侵犯。摆在巨大圆桌上的沙漏中,沙子在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宛如风暴充斥了整个宫殿,将神圣气息下的宁静打破。
“常莜,你可有计策抓住那名少年?”
“暂时没有。”常莜神色淡然,没做任何动作,依然坐在那张青铜椅子上。
高高的椅背仿佛是他的披风,回答的精炼四字更是将他衬托得冷傲而不可侵犯,他知道此刻询问他的是兽疆妖祖,可是,他也毫无表示。
若有外人在此,一定会大感意外。
妖祖啊,妖祖在这儿你都敢这么放肆,不起身恭拜也就罢了,竟还敢如此随便应付回答?
然而下一刻,妖祖的声音再度传来:“短期内,你可有对魂疆进攻的打算?”
“先前几战,我兽疆皆处于弱势,原因有二。其一,当初两疆边境一战,人族萧无策以自己和魂疆诸多大势力子弟为饵,诱导我妖族大军,而人族却集结诸多强者从白骨坳一路横穿诸多妖域,令我兽疆腹背受敌,因而造成士气大减。
“其二,正是因为这个叫孤辰的少年,纵使我兽疆在开战之初准备的再过精细,也实在算不到他身怀诸多诡谲手段,以至于我兽疆损失惨重。如今人族士气正盛,而我兽疆却积累积弱,所以我不认为现在进攻魂疆是明确的打算。”
青铜宫殿好像蕴含某种能力,方才常莜提起萧无策的名字,按理说后者应该心有所感,然后将目光瞧向宫殿,可是,身在遥远之外的萧无策没分毫察觉到,依然在自顾自看着那幅地图。
宫殿中,又是片刻沉默,一个略显柔和的声音说道:“那你认为,我们应该何时进攻?“
常莜说道:“先将我兽疆数十位妖帝挽救回来,才能谈其他。”
“哦?”
听到常莜的回答,远在兽疆深处的龙蚩妖祖缓缓勾起嘴角,面容丑陋的面庞因为这份笑容显得更加狰狞。
一股更加恐怖的威压镇压青铜古殿及其周边地域,使无数妖兽趴伏在地上朝拜。龙蚩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你有办法把那家伙的毒解掉?”
闻言,常莜的眼睛首次荡起些微涟漪,“解铃还须系铃人。”
“呵呵。”
大笑声令青铜宫殿发生震动,过了很长时间,笑声都没消失,而那黑暗宫殿的深处,青年却是眼眸愈发深沉。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孤辰让那二十多位妖帝中的毒,那么世间自然也就只有孤辰一人能解开那种毒。
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会疑惑,孤辰凭什么要给这些妖帝解毒?当初不正是他将噬龙毒布撒在镇妖关外围的吗?
如果让孤辰知道某些人心里是这种想法,他绝对会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跟那些人理论许久。
噬龙毒当然是他的,但如果有人说毒也是他放的,那孤辰势必不会答应,真正撒毒的人另有其人。
当然,其中真相到底如何,纵使几位妖祖的手段再怎么通天也不可能知晓,他们只当孤辰站在人族这边,所以将毒送给镇妖关。但是如今常莜既说噬龙毒这个麻烦他会解决,那么几位妖祖自然也乐的欣赏接下来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笑声渐渐敛去,充满威严的威压也在一点点消失,又过去很久,常莜将目光从上空景象移到桌面上,自言自语:“现在……,够吗?”
就在下一秒,常莜缓缓摇头,推翻方才自己说过的话,沉声道:“还不够。”
……
……
淡蓝色成为世界中唯一的颜色,整个世界虽然都被光明包裹,可是散发出光明的事物却非人间常见的烈阳,而是一种神秘而又随处可见的淡蓝色光晕。
三座直插天穹的巨大柱体呈三角状,分布在这个世界的三个不同方位,在这个世界中,一缕缕漂浮在半空的孤烟是淡蓝色,高空中,一只只形单影只的孤鸿通体亦呈淡蓝色……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淡蓝色事物。
整个天地仅有寥寥不到个位数的人类盘膝坐在大地上,似乎是在修炼。
“哗。”
浪潮声陡然惊起,可是此界没有海洋或是江河,哪怕连一洼小池都不曾存在。这个世界充满矛盾,或者应该说,这个世界充满神秘。
某一刻,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道声音背后的主人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声音刚响起,便令天穹颤动。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久之后,也就只差最后一个几百年,我大军就要降临。没想到值此关键时期,命运却是给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玩笑,小小的龙域界竟出了如此大的变数,哼哼。”
“传我令,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不惜代价斩杀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