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宛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陌生男子的面孔,但听到陈墨称呼对方的一声“哥”,以及陈墨脸上的开心笑意,她当即知晓,眼前这个头戴鸭舌帽,又冒然上车的男人,是魏征。
陶宛芹猛然坐直身,她的疲劳和心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恼火与恐惧。
她恼火魏征的突然出现,同时,也恐惧魏征的出现。
陶宛芹一时语塞,她因为受了惊吓而说不出话。
驾驶座上的魏征缓缓回过身,微微一笑,“妈。”
陶宛芹当即喊破了喉咙,“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谁让你来的!你竟然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是怕外面的人看不到你吗?你是想害死我和陈墨!”
陶宛芹朝着车窗外左顾右盼,她生怕附近有人,更怕附近有摄像头。她担心魏征与她的关系暴露,她紧张的神态,就好像她在殡仪馆门口杀了人,无数恶鬼要来讨她的债。
陈墨安抚着陶宛芹,“妈,没事的,大半夜的,哥又武装的很严实,不会被发现的。”
陈墨冲着魏征说道,“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面对面的见面了。”
魏征瞧了眼车窗外,从始至终,他都极为警惕。
他再次回过头,冲着陶宛芹关心道,“您的身体怎么样了?陈家那边的亲戚,没有再找您的麻烦吧?”
陶宛芹看向魏征的目光,向来都是抵触加嫌弃的,毕竟,魏征不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虽说,魏征的确是她的亲生儿子,可相比同样亲生的陈墨而言,她只爱陈墨,不爱魏征。
这么多年,无人知晓她陶宛芹在外还有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比陈墨还大。
当然,魏征并不是陈从山的孩子,魏征和陈家没有丁点关联。
陈墨故意带着几分调侃,冲着魏征说道,“哥,我看了你最近上映的网剧和广告,倒是越来越有男明星的感觉了,以后如果当了巨星,可就要谨言慎行了。”
魏征笑笑,“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没想当巨星,我选择艺人这条路,你清楚我的目的是什么。”
陈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魏征当即意会了陈墨的笑容,兄弟俩同是一副深藏不漏的笑脸,看蒙了后座的陶宛芹。
陶宛芹看了看魏征,又看了看陈墨,不解道,“你们俩在聊什么呢?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们搞不清楚吗?竟然敢在葬礼的时候碰面,你们是生怕陈纪年不知道我们的秘密!”
提起陈纪年,魏征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屑,他的脸上满是鄙夷。
魏征开口道,“我们要尽快除掉陈纪年,不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下手就没机会了。”
魏征冲着陶宛芹说道,“妈,您不是想彻底拥有陈氏集团的全部家业吗,那就必须除掉陈纪年这个眼中钉!”
陶宛芹不说话,面色沉重。
副驾驶的陈墨开口道,“夺走陈纪年的资产和事业,我是没意见的,但是,你不能对陈纪年下死手,他好歹也是我敬仰的哥哥,我想留他一条活路。所以我想着,我们先从江暖星下手,除掉江暖星,陈纪年就会方寸大乱,我看得出,陈纪年对江暖星是动了真心的。”
魏征提醒道,“你想留陈纪年一条命?为什么?你和陈纪年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和我才是真正的血缘至亲,你这么想护着陈纪年,是有别的目的?”
魏征继续道,“还有,江暖星的命不能动,她是我的。”
陈墨微微皱眉,“哥,你真的喜欢江暖星?我以为你靠近她,只是为了顺便拿捏陈纪年,你对江暖星动了真感情?她一个缺心眼的傻子,你喜欢她什么?”
魏征反问道,“那你对陈纪年呢?一个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你何必护他?”
一时间,车内氛围争执。
陶宛芹都听糊涂了,她心烦打断道,“你们俩在争什么?一个要留陈纪年的性命,一个要留江暖星的性命,那你们两个去送死好了!成全陈纪年和江暖星!”
陶宛芹指责陈墨,“陈纪年又不是你亲哥,你总是维护他做什么?”
魏征嘲笑道,“依我看,陈墨这是演戏演太多,彻底入戏了。”
陈墨面容无奈。
陶宛芹冲着魏征也指责了过去,“江暖星更不是个好东西!你的眼光是有多差,会看上她那样的女人!”
陶宛芹严肃道,“总之,你们俩谁都别想乱来!什么陈纪年,什么江暖星,最后都必须给我消失!”
陶宛芹的目光落到魏征的身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魏征的神态,语调里带着几分不情愿的关心,“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之前听你说,你的身体闹了不舒服,是肾脏的问题吗?”
魏征笑了笑,“不碍事。”
陈墨开口道,“怎么会不碍事?哥的毛病跟我一样,都是肾脏的问题,不过倒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帮哥寻找合适的供体了,等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就动手术。”
魏征打断话题,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陶宛芹,说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陈纪年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都要闭关守孝,如果您方便动手,就在他的日常饭菜里下这个药粉,不致命,但是有成瘾性,而且查不出来,只要连续下药一个月,就能成功。”
陶宛芹低头看着魏征递来的药瓶,此前,她在饭菜里给殷佩文和陈从山下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他们的身体,在无形中摧人性命,这都是魏征想出的法子,就连药物都是魏征搞来的。
她也搞不清楚,魏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想法和能耐,她只知道,这个向来不被她疼爱的大儿子,总是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手段。
如今,手段再次升级,变成了致瘾的毒药,这可比直接要人性命还要歹毒。
陶宛芹深吸气,她敢对殷佩文下毒,敢对陈从山下毒,是因为她充分了解他们二人,也博得了他们的信任。可若是对陈纪年下毒,着实不好寻找机会,毕竟,陈纪年生性多疑,而且,她跟陈纪年的关系非常紧张。
但她还是收下了药瓶,她是希望陈纪年去死的。
陈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药瓶,冲着魏征确认道,“这只是成瘾药物,不会致命?你确定吗?”
魏征随意一笑,“知道你不想陈纪年死,所以我也没想把事情做绝,但作为交换,你也不能对江暖星下死手。”
陈墨诡笑,“好,那我们就各让一步。”
魏征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说道,“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络。”
魏征下了车,绕着车子后侧,消失在了深夜之中。
陶宛芹重重叹气,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紧张。
陈墨看着母亲紧张兮兮的模样,笑着道,“妈,我现在倒是认同了那句话,人啊,是越老越不经事。明明,是你教的我和哥,做人做事要稳准狠,若想除掉某个敌人,就绝对不能留下祸患。可是现在,你倒是怯懦起来了。”
陶宛芹抬起头,眼神发着狠,“我不是害怕!我是怕你们太鲁莽做错事!我在陈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才盼来了陈从山死亡的一刻,我知道我们最后一定能赢,但万不能焦急!”
陈墨随意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冒然行事的。”
陶宛芹忽然想起什么,“刚刚魏征说,他选择当明星,是有别的目的,那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赚钱生活?当初我听闻他要走演艺圈这条路,我还以为他要好好生活了!所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陈墨故意卖着关子,“妈,有些事情呢,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怕你的小心脏受不了。”
陶宛芹不悦,“你少跟我故弄玄虚!魏征他选择做艺人这条路,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以后的肾脏移植手术去攒钱,毕竟,这些年我几乎很少去关心他的生活。他跟你不一样,你的身体是打小就虚弱,你生病的时候,移植器官需要用钱,陈家很轻松就能拿给你。但魏征不一样,他要靠他自己,我总不能突然拿出一笔钱去给他治病,这样会引起外面人的怀疑,特别是陈纪年的怀疑。”
陶宛芹无奈叹气,“这么多年了,我死命掩藏你和魏征之间的关系,死命掩藏你的真实身份,就是担心被陈从山和陈纪年发现!”
陈墨说道,“妈,我和魏征,都遗传了亲生父亲的病症,当初亲生父亲离世,就是因为没钱移植器官,也找不到合适的供体,所以才英年早逝。父亲的病逝,一直是魏征的心病,他是跟着父亲长大的,所以他特别清楚,移植器官这条路,我和他都逃不掉。如今,我的手术成功了,但哥早晚也要走上移植器官这条路,他并不缺钱,他缺少的是您的关心。”
陶宛芹避讳道,“我不可能给他任何关心,我是陈家的人,你也是陈家的人,反正你必须记住,少跟魏征往来,就算是往来,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陈墨应声,“知道了。”
陈墨朝着车窗外看去,准备下车,“我去找陈纪年,他这么久没看到我们,肯定会起疑心。”
陈墨下车,车子里只剩陶宛芹一个人。
车外黑夜寂寥凄冷,她顿时寒意袭身,她这会儿十分警惕,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她检查了车子里的监控和记录仪,确定全部关闭,这才放下心。
她重新仰靠在座椅上,重重深呼吸,记忆拉回到很多年前,那会儿她还没跟陈从山相识,她还未做陈从山的小三。
那时,她跟着魏征的亲生父亲在一起,魏征的父亲是个窝囊男人,赚不到钱,脾气又大,总之,世俗意义上的失败男人,足以囊括他的一生。
她那会儿脑子不灵光,跟着魏征的父亲过了几年日子,而后生下了魏征。
她没有领证,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直至有一天,她遇到了陈从山,多金帅气又舍得给她花钱的陈从山,她觉得自己遇到了救星。
可那会儿的陈从山是有老婆的,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是插足之事,极其不仁义,但为了钱,为了未来向往的生活,她不愿意放弃陈从山这块肥肉。
她成了陈从山养在外面的小三,一年、两年、三年……直至她生下了陈墨。
陈从山一直以为,陈墨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只有陶宛芹自己清楚,陈墨跟陈从山没有半点关系。
那些年,陶宛芹一直在偷偷养着魏征的父亲,她从陈从山这里拿了钱,分出一部分去养魏征的父亲,她一边爱着陈从山,一边爱着魏征的父亲,就这样,瞒混了一年又一年。
她也想过,给陈从山生一个孩子,可她偷偷找了医生去查陈从山的身体,结果发现,陈从山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为了能彻底捆住陈从山这块肥肉,她通过魏征的父亲,让自己再次怀了身孕,而后瞒天过海,说陈墨就是陈从山的儿子。
所以,陈墨和陈纪年并不是亲兄弟,陈墨和魏征才是亲兄弟。
而魏征三番五次地出现在陈纪年和江暖星的面前,其实也是冥冥之中的人为安排。
只不过,魏征也没有想到,他童年时期喜欢的江暖星,后来会成为仇人陈纪年的妻子。
命运的绳索,就如似早都注定好了那般,一圈圈缠绕,越缠越紧,越缠越乱。
思绪沉浸在往事回忆中,陶宛芹缓缓闭上眼。
可就是闭眼的这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了陈从山死去的面孔,她猛然睁开眼,大喘不止。
她心慌不安,她做了太多对不起陈家的事,她害死了太多不该死的人。
可是这条路,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从当年,她欺骗陈从山生下陈墨开始,从当年,她给殷佩文的饭菜里下慢性毒药开始,这一切就无法收尾了。
后面的十多年,她的胆子越来越大,那个因为肾脏移植而惨死的员工苏梅,那个协同她一起给殷佩文下毒的保姆吴海燕,以及吴海燕的儿子许长赢。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这一条条人命,都跟她有着逃脱不开的干系。
而如今,她的两个儿子都长大了,腹黑阴坏的陈墨,以及城府极深的笑面虎魏征。
她很清楚,在面对未来巨大的利益面前,她的两个儿子,会越陷越深,直至无法回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另一边,学校寝室。
寝室早已熄灯,江暖星和于紫妍躺在被窝里,两人同样睡不着,发着呆。
于紫妍小声道,“暖星,我觉得我今晚能睡一个好觉,因为从今天开始,就有你陪着我了。”
江暖星回应道,“你以前的睡眠质量很不好吗?”
于紫妍无奈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并非睡眠质量不好,而是她心里有愧,自从她害死了以前的室友李佳佳,她几乎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
江暖星喃喃道,“我想,陈纪年今晚应该也没办法好好睡觉吧,他一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