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姨娘这手艺是愈发精湛了,连京城的顶级饭庄都难以匹敌。”温昰蘸着醋蒜汁,满足地品味着豆卷头肉的滋味,“真是人间美味啊。”
宋毅骋正与夫人们欢聚一堂,这本是外人不便打扰的温馨时刻。然而,有些人脸皮厚实,自恃与宋毅骋交情匪浅,便毫不顾忌地闯入了这片私人空间。
“我说宋兄啊,你可真会享受清闲时光。”温昰摇头晃脑地说道,“可惜啊,朝廷现在可是乱成了一锅粥,你这悠闲日子怕是过不久咯。”
宋毅骋放下筷子,眉头紧锁:“哦?朝廷又出什么事了?”
温昰抿了一口黄酒,品味着柳泉居佳酿的醇厚口感,这才缓缓道来:“前几日,皇上将你提出的计策拿出来与众臣商议,结果闹得不可开交。那些朝臣们啊,一个个都守旧得很,一听到要设河间府为特区,还让你这个计策的提出者去当首任巡抚,他们立马就跳脚反对了。”
“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宋毅骋追问道。
温昰撇了撇嘴,露出不屑之色:“还能有什么新鲜理由?无非就是那些陈词滥调呗。说什么没有祖宗成法可依,不能开这个先例;还有的说特区权力太大,这不就是国中之国了嘛,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宋毅骋苦笑一声:“这些我也早有预料,只是当时一时兴起,也只是随便说说,结果说得激昂慷慨了些。”
要推行新政,单靠皇帝一人之力确实难以为继。即便有皇帝旨意,也架不住朝臣们的反对和阻挠。他们一个个都可以义正辞严地怼皇帝,还能留下敢言直谏的美名。这就是士大夫们的嘴脸啊。就算皇帝强行推行变法,最终也只会落得个王安石那样的下场——下面的人给你使绊子、不配合你。单靠一个人孤军奋战根本无济于事。要想成功变法变革除非能统一上层士大夫的思想像商鞅那样;或者你权倾朝野像张居正那般;否则变法难上加难甚至可能会招致悲惨结局。
对于温昰能知晓这是他献上的计策宋毅骋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有大臣们的眼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没有眼线猜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不是嘛!”温昰一拍大腿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些朝臣们一个个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反对。好像这特区一设立大月国就会亡国似的。不过,这是他们不知道宋兄的本事。”温昰对宋毅骋的奇思妙想那是崇拜的很,他感觉宋毅骋随便一个点子,就能财源滚滚,他是认为,宋毅骋真要是入主了河间府,那以后估计就是上有天堂,下有河间了,成为天下最富庶之地,根本不在话下。
“罢了罢了。”宋毅骋摆摆手无奈地说道,“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温昰放下筷子,神色凝重地看着宋毅骋:“宋兄?愚弟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
“请说。”宋毅骋颔首示意他继续。
“宋兄既然早就预料到此事难以推行,为何还要向皇上提出此计策呢?莫非宋兄有什么深意在其中?”温昰问道。
宋毅骋微微一笑,知道这不是温昰要问的,而是阁老要问的,温昰只不过是个传话的,所以也没有过多隐瞒,谁都需要靠山,目前来说,无疑温体仁最硬的靠山了。
“我并非有什么深意。只是朝廷困顿弊政颇多,我虽有心革新,却没有张居正那样的本事。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地先行试点。”
温昰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爷爷也猜到了这个用意,估计朝中众臣也都能想到。所以这才是重点所在啊。”
“那阁老的意思是?”宋毅骋追问道。
“我爷爷说这个事情太大了你应该先跟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温昰回答道。
宋毅骋看着温昰略带埋怨的眼神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当时皇上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我一时激动就说了出来。事后也后悔不已,没想到皇上居然真的拿出来让百官商议。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说了。”
“无妨的宋兄。”温昰安慰道,“我爷爷也料到是如此。他认为你经常语出惊人,肯定是随口之言让皇上当了真。放心吧我爷爷会处理好的。”
“那就好。”宋毅骋松了口气问道。
“对了,我爷爷夸你很聪明,选择闭门谢客是对的。”温昰说道“现在朝中舆论对你很不利,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是关于河间府特区的事情皇上想在此地实施新政全面革新并让你来当巡抚。他们害怕变革会破坏现有的秩序和利益格局,所以他们认为你没有资格或能力去承担这样的重任,其实这都是借口,根本就是这件事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你受到攻讦也在所难免。”
宋毅骋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二个是关于边关的事情。”温昰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各地边镇回援的军队,已经陆续赶到,开始对鞑子进行清剿了?”
“哦?这是好事啊!”宋毅骋眼前一亮说道,“边关的战事一直是我心头的大患,如今能够开始清剿鞑子实在是令人振奋。”
“话虽如此可是……”温昰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有朝臣上书说你的兵马在嘉峪关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可以撤走了。他们还要求你带兵返回台湾驻地不要再插手边关的事务。”
“卸磨杀驴?”宋毅骋冷笑一声说道,“这些朝臣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利用完我就想一脚踢开?”
“其实也不尽然。”温昰解释道“本来有我爷爷罩着,还有钱谦益帮着说话,其他人在皇上面前多少会给些面子的。再加上听说你治好了公主的怪病,在皇上跟前也是有脸面的人,本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但就河间府试点革新这一件事,你就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所以他们现在反过来攻击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有意思。”宋毅骋眼睛渐渐眯了起来,“那阁老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教我呢?”
……
果不出所料,次日一早,就有小太监内官来传召,还是上次的西暖阁,还是宋毅骋和崇祯二人,没别的,崇祯发泄一通怨气,不为别的,宋毅骋说的,没有兵没有钱就没有话语权,还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两句话对崇祯的触动很大,他是越来越觉得宋毅骋所说有道理,这几天的朝会上没少憋火。
“皇上勿忧,好事多磨,来日方长,慢慢来。”宋毅骋看着崇祯一脸愁云,若说最希望改革制度,走向强盛的人,恐怕非崇祯莫属了。
崇祯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知呢?可是这朝中的弊政实在太多,若不进行变革,大月国的未来堪忧啊!朕如何能等的起!”
“皇上所虑极是。”宋毅骋点头附和道,“但变革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徐徐图之。”
“哎,只能如此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媺嫋她现在怎么样了?”
“皇上,臣正要说此事。”宋毅骋见崇祯转移了话题,正合宋毅骋的意,“皇上,可曾记得,臣的妾室说过要治好公主的病,还有一样事情要做。”
“朕记得,要那潭水浸泡。”
“不错,皇上,现今各路边镇救援之兵都回来了,剿灭入境之贼指日可待,而且朝中对臣带兵驻扎在居庸关也颇多微词,不如正好趁这个机会,让臣带公主去台湾疗养,也正好让臣把麾下之兵带回去,省得朝臣们在烦皇上。”
崇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转过身来,对着宋毅骋说道:“此事,容朕再思量思量。”
他深知朝中的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带走公主也是涉及到皇家颜面的事情,不容得他不慎重,“爱卿光复居庸关之功,朕还没有奖赏于你。”
“皇上,计议功劳,那是兵部的事儿,还是让兵部去商议吧,有无功劳对臣来说,也不是太要紧,为朝廷效命是臣的分内之事。”
“也罢,爱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这样吧,朕给媺嫋一道旨意,让她代朕到台湾巡视一遭。”
“也好,皇上,那臣这就回去安排居庸关防务交接,等公主殿下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其实这就是温体仁教给宋毅骋的办法,避其锋芒,离开漩涡,等过一阵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以免到时候失控了,要是群臣汹涌,皇帝控制不住,肯定得对宋毅骋有所处罚,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行离开,让朝廷的议论降降温。
而且宋毅骋也抽空去见了钱谦益,钱谦益的意思大体上也差不多,既然两人都这么个意思,宋毅骋觉着也有理,反正他之前也是答应过几女要回台湾看看的,这机会不是正好嘛,而且来说,台湾的众人都还没拜见过刘淑英呢,当时光顾着去剿流寇了,好些仪式都欠着呢,正好这次回了台湾给刘淑英补上。
代天子巡狩这种事儿也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总之一切要花钱的事情,皇帝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看户部给不给银子路费。
更何况还是公主代为巡狩,这别说当朝,就是历朝都极其少见,甚至没有,所以皇帝是吃了一肚子的气,最终直接越过朝廷,发了诏书,至于为什么也很简单,他直接让宋毅骋掏银子。
代天子巡狩首先要天子授权,这是确立代巡者的身份和权力,这个崇祯办了。
至于筹备工作,就是在巡狩之前,需要组织巡狩队伍,这个正好宋毅骋不是打着招募公主卫队的名号嘛,正好也就有了,无非是拨下一些依仗旗帜,至于确定巡狩路线,安排住宿和交通。这更不需要皇帝操心了,毕竟宋毅骋也不是真的要带着公主去搞什么代天子巡狩,只要有了名目,他们直接跑台湾去逍遥了,所以根本也就不用给各地通知接待。
所以,有钱,没毛病,不过毕竟是公主,皇家要派各种内官嬷嬷随行照顾公主起居的,不过直接让宋毅骋给拒了,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钱,再说了,船上没位子了,安排不了,反正崇祯也没见过黑珍珠号,就算传的天花乱坠,没真正见过,也不懂,一番拉扯谈判矫情,总算是说服了崇祯皇帝。
这天舍不得女儿的皇后,也来了,这是宋毅骋第一次见到崇祯的大老婆,宋毅骋偷摸看了两眼,皇后颜如玉,不事涂泽,即便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但皮肤仍然是如玉脂一般白皙,可以说眉目如画,肌如凝脂,一举一动皆流露出高贵与优雅。
宋毅骋心不在焉的听着周皇后的叮嘱,无非就是自己女儿是个命苦的,务必请宋毅骋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宋毅骋自然是连连称是。
皇后说话带着一股子天生的温柔,她看着朱媺嫋的眼神中充满了疼惜,“宋抚台,本宫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人,媺嫋从小就身子弱,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次她能随你去台湾疗养,本宫心里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她的病有了希望,担忧的是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风险。本宫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平平安安地回来。”说着周皇后就要弯腰行礼,吓的宋毅骋赶忙跪地施礼,郑重地说道:“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公主的安全,必不负重托!”
崇祯皇帝的眼神中也是深深不舍,主要是台湾太远了,但,他知道,这或许是救女儿的唯一希望,他看着宋毅骋,沉声说道:“爱卿,你记住,你此行一定要照顾好媺嫋,还有,此去正好避开朝中的纷争,等一切落定,朕会召你回京的,到时候,你我君臣二人定要改革朝廷,有爱卿在,大月国中兴必然指日可待。”
宋毅骋心中一暖,他知道这是崇祯皇帝对他的信任。他再拜施礼道:“臣谨遵圣命!臣定当竭尽全力!”
朱媺嫋虽然小,可也是十岁的公主了,她哭着拜别了皇帝皇后,这才在林茉晶的搀扶下起身而行。
本来皇后是要给媺嫋准备行礼的,但所有一切都让宋毅骋给婉拒了,除了一些随身的衣物之外,其它一概不用,因为宋毅骋船上什么都不缺,即便如此,皇后还是硬让带了一口小箱子给公主,只是宋毅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倒是不算重。